如今他離那時的目標如此之近,蘇晏當真要橫插一腳?
蕭啟琛會不會因此記恨他?
何況他冒著生命危險把此人拎出來,對方卻毫不領情。看現在的情況,蕭啟豫的腿無論如何沒得救了,這一殘疾,對於金陵朝堂那些大人們可就不一樣了。
南梁祖制,身體殘疾者不得為儲君,更不得即皇帝位。蕭啟平不就因為蕭啟豫當年一株滴水觀音害得眼盲,而後被廢了太子嗎?……如此一說,現在蕭啟豫活著還是戰死,好似結局都差不了多少似的?
蘇晏思來想去,只覺得怎麼說都頭疼,還不如當時不去冒險救他。於是他自暴自棄道:&ldo;這麼著吧,你就……就說,趙王奮勇殺敵數人後,心餘力絀……&rdo;
後面自行小聲,他嗯嗯啊啊半晌也說不出來。
戰場上蘇晏自是殺伐果斷,但遇到這些朝堂之事就有點不知所謂。說得好聽點叫術業有專攻,其實就是他不太懂人情世故,若非旁邊有沈成君、張理這幾個常年幫他執筆,蘇晏親自寫的戰報措辭直來直往得能把蕭演氣死。
這些年沈成君與他並肩作戰何止幾次,已經化為了蘇晏肚子裡一條蛔蟲,立刻心有靈犀道:&ldo;‐‐身受重傷,未等到回營便殉國了,臣沒能救回王爺,罪該萬死。&rdo;
蘇晏:&ldo;嗯,就這麼寫。&rdo;
沈成君皮笑肉不笑:&ldo;你這可是欺君罔上,回頭陛下真追究了,我就說是你逼我的。&rdo;
蘇晏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半晌後才道:&ldo;天大的事我來擔。&rdo;
他說完,把被沈成君無視在桌案上的燒餅撿起來,頗為可惜地拍掉了上面一點灰塵,重又揣回自己懷裡,變臉如翻書地抹掉了那點愧疚:&ldo;我去瞧瞧雁南‐‐你什麼毛病,知道軍中糧食多金貴嗎?給你吃還不要,待會兒餓了別找我!&rdo;
沈成君深呼吸好幾次,攥緊了手指,幾乎把那隻禿毛筆折了,好不容易才安撫下自己的情緒,沒做出拿硯臺砸主將後腦勺這等以下犯上的事。
他默默地在心裡把蘇晏上刀山下油鍋好幾次,這才剋制地攤開一張紙,重新寫捷報。
燈油燒到了三更,沈成君放下筆,只覺得手腕都發麻了。他心頭後知後覺地湧上一絲恐懼,驍騎衛中經年陽奉陰違,可任誰都沒有蘇晏膽子這麼大。
蘇晏說得雲淡風輕,言語間賭上的又何止身家性命。
四月初的金陵下了第一場暴雨,分明未曾入夏,卻已然有了幾分燥熱。這場雨澆滅了臺城上空浮動的不和諧音,朝會再次不歡而散,自正月突厥入侵以來,這幾乎已經成了常態,蕭演脾氣越發暴躁,無人能知道他到底在乎什麼。
年近六旬的君王,哪怕再經歷過文治武功的輝煌,也總無法免俗地落入窠臼。
蕭啟琛告別了謝暉,獨自撐著一把傘走過濕漉漉的宮巷。他聽著連綿不絕的雨聲,天灰濛濛的,積雨雲厚重得彷彿終年不散。
&ldo;六殿下。&rdo;右側一個很突兀的聲音。
蕭啟琛卻半點不奇怪似的,他停下腳步,微微側身看向來人,蓑衣不太體面,顯得與臺城的肅穆格外不協調。他上下打量來人一番,輕聲道:&ldo;柳大人親自前來,所為何事?&rdo;
柳文鳶與他保持著禮貌的距離,說話幾乎要被雨水的聲音淹沒:&ldo;北方有信,還請殿下借一步說話。&rdo;
蕭啟琛眉頭一皺,他迅速同柳文鳶交換了個晦澀的眼神,扭頭就走。積水沾濕了鞋面,直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