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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們踏過那片荊棘,登上山頂,就能看見這日落的壯;等下我們還必須踏過那片崎嶇,穿過那片荊棘,才能回到我們的家;但是如果我們一直記著那片荊棘,那些蟲蛇,讓那荊棘蟲蛇給我們的傷痛永遠佔據我們的心靈,我們還能放開心懷欣賞這景嗎?還能喜悅地享受家裡溫暖嗎?”
藍荻抬頭看那落日,那半個將要逝去的血紅的太陽,那濃墨一樣的大片大片的雲,那雲後漫射著的蒼涼的黯淡的光,的確很,得柔和安謐又那麼淒涼,靜待死亡,或者,它也盼望著死亡吧。
大人,您不知道我穿過的是怎樣的荊棘。他想著,看著那悽的垂死的落日,哀傷彌滿心底,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面;他不敢轉頭,只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出聲。
陳曦在他身後,截然相反,她是帶著一種崇拜的心情看著落日。
無數的詩歌散文人墨客描述過落日,說它如血也好如火也罷,差不多都充滿了悲憫和傷感的澤。陳曦從來都不能理解那種情懷;在她眼中,落日將要隕落前的絢爛,是永恆的震撼心魂的大,那樣的莊嚴輝煌,那樣的神聖偉岸,彷彿一個不屈的偉大的靈魂,即使是走向死亡也依然充滿著從容與尊嚴。如同過往的很多次,她的感悟只有一個,死不可怕,只要能向太陽那樣,有尊嚴地站著死!
她沒看到藍荻的眼淚,所以她停了一會兒靜靜地景仰著那落日,也讓他有時間思考。半晌後她繼續說:“我知道你一定受過很多傷害,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傷害,我依然希望你能放下過去,為你自己,也為……你怎麼了?”
藍荻渾身都在顫抖,陳曦跨前一步才發現他眼神空洞臉灰敗淚流不停嘴唇都破了他還在咬。她顧不得他有什麼忌諱俯身一把攬住他,掏出手帕按住他的嘴唇:“鬆開,鬆開,來,聽話,放鬆,”她把他的頭攬在懷裡輕聲安慰:“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在蒼茫的暮裡藍荻靠著她抖個不停,他的雙手抓緊她的衣襟就象即將溺斃之人抓住了浮木,他把頭埋進她懷裡不讓她看到他淚痕斑駁的臉,他盡力壓抑著自己不肯放聲;然而涕淚奔流怎麼也止不住,他的悽苦悲愴無可掩藏。
陳曦想不明白,他是在侍園呆了三年,但他是琴師並不接客呀,她給他贖身的時候那園主說他們主僕都是清倌人;那麼除了挨打受罵他們還受了別的虐待?
馮寧寧說過,你要想讓他放下心結久讓他訴說他最恐懼的事情,可我不是心理醫生我沒把握不讓他崩潰;再說,除非他真的信任你,否則他也不會說。
她更沒把握,但她能真切感到他的悲苦,他對她的信任和依靠;這一刻在她懷裡痛哭的不是那個謙卑的琴師,不是那個冷酷無情的藍荻,不是她的下屬,是一個茫然無措被命運傷的體無完膚的孩子;這一刻她母的本能超越了理智,她要為這個孩子未來的幸福試一剩她輕輕拍著他的背輕輕說:“把你的痛苦告訴我吧,不管是什麼樣的苦難,不管是什麼樣的負擔,讓我幫你。”
藍荻猛抬頭,暮中他的臉有些模糊,但那眼睛裡的驚恐慌亂畏懼閃躲清晰地顯現著;陳曦知道他受了驚,趕忙安慰:“別害怕,沒關係的,你不願意就不要說;別怕,都有我呢,我會一直保護你們兄弟,不怕……”
天已經全黑了,藍荻終於平靜下來。陳曦生怕再刺激他,也不敢再試了,靜靜地坐在黑暗裡陪著他,懊惱的不行——她實在想不出該怎麼勸慰他。
藍荻的聲音沙啞地響起:“大人,我發過誓,在誡碑前發過誓,我會永遠忠誠您追隨您;請您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