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上的鎏金銀鎖開啟,顯出滿滿一箱子珠玉釵環,金塊金餅。“這是阿爹阿母予我送嫁之物,今日七娘出門,只帶了些日常衣物和阿爹所贈的書籍,其他財物分毫未動,盡在這裡了。拿這些,換阿柳的身契,大郎覺著夠是不夠?”
阿柳驚措不及,想不到穆清竟會拿了她所有的財物去換她的身契。親眷中有人說了一句,“這一箱,不必說一個奴婢,就是全府的奴婢都能買下了。”因多人應和著,且以這一箱財物來換一個奴婢的身契,實是豪氣,大郎也樂得斂一筆財,爽快地差人去取了阿柳的身契來。
不消一會兒,便有人拿了阿柳的身契來遞給穆清,穆清展開看了看,驗明無誤,抬手便扔進了一邊的火盆中,眾人皆驚異萬分。阿柳蹬地向著穆清跪下,穆清俯身扶起她,輕聲說,“今日我將你放了良,從此,你便不再是賤籍,是自由之身了,如你願意,可自行去了,不必跟著我顛沛流離。”
阿柳哽咽著說:“即使自由,也定不離不棄的跟著七娘,只求七娘不棄我。”
穆清點點頭,與阿柳一同又在靈前拜了拜,脫了斬榱素服,疊得端端正正的,擺在靈前。轉身向庾立頷了頷首,徑直走出了屋子,走出了大院。
出了院子,穆清站定,回身要向庾立行禮,庾立忙扶了不讓她行禮,“讓我送你上車吧。”兩人沉默不語,並肩向前走了幾步。庾立在她身邊幽然嘆道:“其實我早知他對你有意。去歲送社,你落水那夜,我同他一齊趕到河邊,他卻先於我跳入河中,救了你上來後怕你受涼,他又溼著衣裳,便將你推到我懷中,要我速帶你回府。他對你如此著緊,那時我便隱隱有感知。後來阿爹病倒,眾人面前他極力保你替阿爹扎針治療,看他當時的神情,我更是確定了他對你的心思。只是一直覺得我守著你自幼長大,你在我跟前也笑鬧隨意慣了的,你會更屬意於我。原是我想錯了。”
穆清歉然望他,“即便沒有他,七娘也只拿庾師兄當阿兄待,阿兄現是七娘最後的親人,孃家人,是七娘終身的倚靠。”
言語間,便到了府門口。門口停了兩輛馬車,杜齊駕了一輛裝載了箱子行囊的車在前頭,車伕阿達駕了一輛略廂輿考究些的馬車在後頭,雕花窗格,兩邊都有帷幔遮擋。杜如晦站在馬車邊等著。
庾立站住腳步,扶了她的肩膀柔聲道:“同窗四年,看他人品德行還是好的,素日也是個有擔當的,將來定不會負了你。明日我便啟程往平涼郡赴任,日後相見不易,你自好生珍重。若真有為難時,便來平涼郡,莫怕,萬事有阿兄呢。”
穆清淚盈滿眶,垂首點了幾下頭。眼淚又撲哧撲哧的掉下來。庾立以指腹拭去了她的眼淚,“該流的眼淚今日也都流盡了,往後可莫要再哭了。”轉頭囑咐阿柳,“你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好看顧著你家娘子。”阿柳含淚應了。
穆清依然低頭啜泣,庾立輕聲勸慰,“好了,今日算是阿兄送你出門,原不該哭的,來,好好的笑一下。”穆清抬頭努力向他微微一笑,臉上尤帶著淚珠。庾立立時紅了眼眶,轉過身去揮了揮手,“走罷。”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顧府的這座宅子,縱然心中萬般不捨,現在也只得離了這老宅子向前走去,走到一條滿是未知的路上。所幸,在那路口,車邊,有人淡淡的笑著,等著她。杜如晦向她伸出手,她的腳下便不由自主的往他的方向走去,那是一股比不捨更強大的力量,雖然未知,卻無絲毫恐懼彷徨。
阿柳上了前一輛由杜齊駕著的車,杜如晦帶了穆清上了後一輛車。馬車發軔,她掀起雕花窗格上覆著的輕紗帷幔,透過窗格,看到庾立定定的站在府門口的身影,連帶著顧府,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她在窗邊靠了許久,還未出鎮,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