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牛車緩行至門前,車門開啟,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子從車上下來,他長眉入鬢,面端鼻正,是個極斯文清俊的男子。他對著衛申樂氏行禮道:「兒子回來了。」
樂氏立刻紅了眼眶。
這就是家中長子衛進,一算離家也有三年多了。只不過長子和二子的情況截然不同,衛進就是醉心玄學,誓言不讀通透不回家。
就連對學業一向嚴苛的衛申看到長子的固執都感覺有些頭疼。
車門被人敲響,衛進轉身,從車內攙扶出一個婦人和一個四歲大的稚兒。
婦人是衛進的妻子劉氏。
劉氏出身彭城士族劉氏,單名一個嶸字,生得柳眉鳳目,膚色白淨,頗為艷麗。這門親事是衛申做尚書郎時與劉家定下。
劉氏未出嫁前,在彭城女郎中就頗為有名,她生得好,才學亦佳,因為從小和兄長一般教育長大,騎馬打獵的本事不在話下,比之一般吟詩作對的才女又多幾分英氣。
衛姌前世接觸這位大嫂比大哥衛進多,印象中劉氏十分矜傲,等閒人等都不入她眼。
劉氏下車後帶著四歲的兒子向衛申樂氏行禮。
樂氏看向她身邊的小兒。四歲大的年紀,正是活潑好動,萬事好奇的時候。他小臉微圓,一雙眼又大又圓,此時好奇地看著門前一堆人,眨著眼的模樣一瞧就伶俐。
樂氏滿心慈愛,招手道:「到大母這裡來。」
四歲的衛琦抬頭看向母親,劉氏點了點頭。衛琦一腳深一腳淺地顛顛跑來,一旁僕從緊跟在後。他跑到樂氏面前,見她慈藹,喚道:「大母。」
樂氏俯身抱住他,低呼「乖孫」,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嚴厲如衛申,對兒子少見笑臉,此時看著孫兒卻是面露微笑。
婢子輕聲提醒道:「秋風夜寒,莫讓小郎吹了冷風。」
樂氏牽了衛琦,衛申和衛釗前後腳,衛姌牽著衛勝,衛進夫妻兩個,還有隨侍的僕役,一群人浩浩蕩蕩回到正廳。樂氏對衛琦十分喜愛,親自拿了果子餵他。
衛申則問起衛進情況。衛進這幾年專心致志,於《老子》《莊子》和《周易》研究頗深。兩人聊了沒幾句,就開始論玄遠之學。
衛釗打個哈欠,飲了整晚的酒,後勁上來,他微眯著眼,目光四下一掃,依次從樂氏和小侄兒身上轉到衛勝,再看到衛姌。別人聽衛申衛進兩個談玄學都是強打著精神,衛姌卻微微側著臉,聽得極認真。她穿了件茶白轂衣,外罩青白長衫,粉融脂膩的一張小臉,長眉微彎,彷彿是良工琢就的玉人。
衛釗原本就半醉著,腦子還未清醒,眼神不由思索地將她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衛姌感覺了什麼似的,偏頭看來,瞧見是二哥衛釗,對他微微笑了下。
衛釗心頭彷彿被狠狠一捶,猛然驚醒過來,背脊沁出冷汗,頃刻間酒意褪地一乾二淨,暗罵酒醉害人,臉色沉了下去。
劉氏這時對著樂氏道:「母親,一路趕來舟車勞頓,琦兒年幼身子骨弱,我先帶他下去歇息。」
她語氣淡淡的,彷彿理應如此。
樂氏也知道她的脾氣,進門伊始就對她這個婆母不失禮數,但也從沒蓄意討好,是士族貴女的脾氣。樂氏笑著給衛琦擦了擦嘴,囑咐身旁服侍的人盡心照顧,劉氏又對衛申告罪一聲,帶著孩子離去。
衛申看天色已晚,對衛進這些年所學頗為滿意,又見衛釗已醉的厲害,揮手讓他們各自散去。
衛姌走出正廳的時候,大哥衛進叫住他,問他家中如何,又道明日去看望嬸母。他溫和有禮,眼中全是對兄弟的關愛,衛姌心中生出淡淡暖意,知道他不與衛釗衛勝敘舊,先來找她說話,是憐惜她剛失去手足,母親又病著。衛姌謝過之後,再與衛釗衛勝道別一聲,這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