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了口氣,“這兩年來,無論是罷兵權,還是封皇子,娘都在背後支援著你父皇,一方面為的是你父皇皇權穩固,一方面也是為了讓你一步步登上卻非殿,與你大哥並駕齊驅。娘總以為,走到這一步,一直以來都是勝券在握的,卻不料禍福不過轉瞬,我在處心積慮算計別人的同時,其實也在被別人算計。”
劉陽握著我的手微微顫抖,我知道他已有了懼意,卻沒法停下來不說,雖然現實是那麼的可怕和殘忍,一如六年前。
“陽兒,父皇下詔度田,本意是好的,為江山社稷,理當如此。但正如你所言,河南是帝城,多近臣;南陽乃帝鄉,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能核准。你既能明白這樣的道理,應該也要明白,父皇能建國稱帝,打下這片江山,靠的是什麼人?我們母子能走到這一步,靠的又是什麼人?”
劉陽呆若木雞。
我忍著胸口的劇痛,長嘆一聲:“南陽是帝鄉,何嘗不是為孃的故鄉,莫說那些士族豪強不滿度田,轉嫁百姓,就連你的舅舅們,也會不滿啊。國之根本在於民,這道理雖然不假,但是……國之支柱仍在於大姓士族啊!”
我真傻,十五年前,隨劉玄從長安逃亡新豐,我尚能冷靜理智的將王莽改制失敗的原因分析得頭頭是道,為何過了這麼些年,年紀長了,人卻反而糊塗了?
陰興說得對,劉秀作為帝王,考慮的是大局,但我卻沒辦法做到像他那樣。我不是皇帝,我只是一名後宮女子,如果追隨劉秀的腳步,我將失去一大批支持者。
這就像是一柄鋒利的雙刃劍,使用不當便會割傷自己。
“陽兒,你的確是個智力超群的孩子,可是你還不懂人心。如果你不懂人心,不懂帝王術,即使娘將你捧上那個高座,你也沒法坐得穩當。”我見他仍是一臉困惑,不禁嘆氣道,“你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自負,太自信了,難道你以為你父皇真看不懂那木牘上寫的話是什麼意思,需要你來指點?你又怎能如此魯莽的斷定皇太子便一定看不懂那句話?”
他渾身一震,端盌的手遽然一抖,盌中的水盡數潑出,濺溼床蓆。
我垂下眼瞼,有氣無力的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拭那灘水漬:“沒關係,輸了,認輸便是。怕的是輸了還不知道輸在哪裡。”
“娘……是孩兒無能……”他輕輕啜泣,哽咽聲透著濃濃的屈辱、不甘、傷心。
“不要哭!娘教你拳腳時不是說過麼,從哪跌倒要再從哪爬起來!從這一刻起,你就留在娘身邊,我們母子遠離朝堂,遠離度田……撇清這些是是非非……”
“可是……”
“相信你的父皇,相信他有能力應付所有的變故。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先保護好自己,不要成為他的負累。”
少年稚氣的臉龐透著蒼白,臉上猶掛著淚痕,嘴角卻已倔強的緊抿。須臾,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長長的舒了口氣,如果這一次能令他學到些東西,引以為戒,那也不失為是件好事。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這一次,郭聖通又教會了我一樣東西。
“陳敏。”
“諾。”
“你挑兩個身手和反應都不差的人安置到東海公宮裡,以後東海公無論去哪兒,幹什麼事,都要貼身跟隨。”
劉陽一凜,飛快的朝我身後瞥了一眼。
陳敏輕輕應了一聲。
胸口火燒似的疼,無法讓我安下心來,陳敏服侍我躺下,我卻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喘著粗氣說:“你……你也去,以後你跟著他,我要你保證……”
底下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了了,我睜大眼,死死的瞪著陳敏。陳敏略一頓,便馬上磕下頭去:“奴婢誓死守護東海公!”
我虛弱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