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然陳述著,好似這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對他來說不過是做與不做的分別。
是啊,揹負仇恨的人不是我,我怎麼能切身體會他藏在仇恨下的心情?可為了報仇就能犧牲那麼多無辜的人嗎?值得嗎?我不曾體味過,所以我不知道啊……原來他是為了報仇,只是為了報仇。
“那麼……當你身在五道堂的時候,你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算在那一百件事以內了,是不是?”
“那是自然,如果不是報救命之恩,我一早便離去了。”他不疑有他,而我心中立刻豁然。
“好了,我都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麼了?”他訝然轉身看向我。
“我問你,為了報仇,你是不是什麼都可以放得下?”我天真地祈禱天下太平,只可惜這個夢太假了。“如果有一天我擋了你的復仇路,你是不是……”
“不會!”他一時慌張地握住我的雙肩,忐忑地越收越緊。“絕對不會有那一天。”
我該慶幸吧,自己一句話竟能激得他如此情緒激動。
“幾個月前,你也不曾想到會有今天吧?不曾想到會添了我這個累贅,也不曾想到要對任何人交待解釋?”他是來去自由的啊……我倦倦地望住他深邃的眸子,望到心疼不忍,卻見微波驚起。他垂首不語,十指緩緩鬆開離去,淡掃而過的細指不期撩起膚上一陣顫慄。
“你不該將我想得那樣齷齪……”
不該嗎?第一次聽到李斐的抱怨,我發現自己也有刻薄的潛質。我的三師兄從不齷齪,他光明磊落、英俊不凡,他在我心裡是神一樣的存在。可……他好像永遠消失了。我曾企盼著那樣的他一直活著,將我對他的幻想延續至一生一世。而當這夢碎了,我還要自欺欺人嗎?既然遠去,何必留戀呢。我終於可以說服自己放下了。“是我錯了……我後悔了。”我失神地喃喃著。
“非心……”他沒能聽清我說什麼。
“請別叫我非心吧,肖金荷才是我的名字。”我故作漠然背過身去,心頭痛地揪在一處。“李大人放心,我會安安分分住在這裡,不會給你添亂的。”離去前狠心扔下這句話,我像失了魂魄一般跑出廚房,沒有看見李斐也追了出來,只不過追出幾步又站住了。
他的人生重心不可能有我,我何苦來哉?報仇啊,那確是一條艱辛的路啊。
冬夜靜謐而冷冽,卻乍然飄過磚石土塊崩裂倒塌之聲。迅即,一切歸於平靜。
自那日後,我又見不著李斐了。他好像當的什麼左司員外郎的官職,白天忙得一塌糊塗,偌大一座宅邸於是成了我一個人的地盤。
忽然發現,做一隻籠中鳥也並非總是要慘兮兮的。先前信王府裡有人伺候、有人照顧,我卻壓抑、煩悶。現在什麼都要自己搞定,我卻又學會苦中作樂了。或許當初若沒有那個道士攪和,我也會喜歡上信王府的吧?那兒的風景其實不錯,人也很好相處,我更可恃寵而驕徹底放縱一回。不過睹物思人、睹人思事,它到底算不上是個令人快活的地方。即便現在已經離開了,一想起信王和信王府,我還會覺得頭暈噁心、後怕不已。老狐狸若還對我懷有一丁點兒憐憫惻隱之心,就該退而求其次將我轉移到別處。說不定正因為此他才同意讓我住在李府,總好過住在阿貓阿狗那裡。
公孫育林帶著雲思回沁州柳家了,我真心希望柳墨眉此刻正為一對璧人歡喜著,但轉念一想,誰會那麼容易接受一個憑空冒出來的女婿呢?唉,雲思年紀尚輕,公孫也還未成名,他倆勝算不大啊……看我做的好事。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件舒心事。留雲閣又搬回了鬧市區,聽說上門的客人絡繹不絕,肖大叔總算自己當上了老闆。下意識裡總覺得這事似乎有信王的功勞,畢竟原先那間鋪子被賣給了吳則奇,能從姓吳的手中再奪回來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