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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但是沒有閃電!之前沒有,過後也沒有。夜漆黑一團,跟我所見過的一團漆黑的夜一模一樣。

這時,我試圖把他喚醒。抓住他的肩膀,搖他。

醒醒!幫幫我!出了可怕的事情了!

我的聲音提高得像瘋狂的女高音一樣,然而對他卻沒有任何效果。在一團漆黑中我看不見他,哪怕朦朦朧朧,隱隱約約地也看不見。

然而我知道躺在身邊的必定是他,是我五十一歲的丈夫,和肥料袋一樣癱軟、沉重地躺在旁邊,把床墊壓得塌陷下去。我摸索著摸他長著鬍鬚的下巴頦,他稀疏的頭髮,和頭髮下面瘦骨嶙峋的頭蓋骨。摸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跟我的眼睛一樣瞪得老大。

米倫!怎麼回事!你怎麼啦!

可他紋絲不動地躺在那裡。此時被褥裡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溼臭,十分刺鼻。

我意識到有幾分鐘沒聽見他呼吸的聲音了。那種喉嚨裡呼嚕呼嚕、沉重的鼾聲。

憤怒像痰塊堵在我的心頭。整天銜著那隻菸斗,卻不知道吸進去的是什麼東西,難道大夫沒有警告過他!——還有我,還有他溺愛的女兒們都警告過他!

不過,他充耳不聞:教授一頭扎進了古代世界,不然就是遨遊星空(宇宙也是他的興趣之一)。

醒醒!醒醒!醒醒!你怎麼敢丟下我,在這種時候!——我用拳頭用力錘他的肩膀。

他呻吟了一聲,這一聲是真的,還是我的臆想?——給突如其來、轟隆隆滾過田野、滾過房屋的雷聲淹沒了,我像孩子一樣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可就是沒有閃電,連剎時的一閃都沒有!

這很不尋常,我知道。因為打雷之前總要閃電,把天空撕裂的閃電預示著就要打雷,我知道這是事實。

除非那個聲音不是打雷,而是別的什麼東西?

我突然感到一陣外來的恐懼,這陣恐懼跟黑暗帶來的恐懼一樣。我把他從身邊推開,因為他對我再也沒有用處了。他知道我是誰嗎,他能像多年來一直望著我那樣望我嗎?——我想現在誰也幫不了誰了,黑暗剛剛開始,也到此結束了。

根據事後我的推算,那是凌晨四點鐘左右。當時,我很驚慌,一旦清醒過來,頭一個反應就是他已經死了,得找人幫忙,我還不至於慌亂到連找人幫忙的重要性都忘了。我只知道我孑然一身,噢,多麼可怕!我的心像受了驚嚇的野兔,怦怦亂跳!在我開始受到一片黑暗的圍攻,我害怕得心裡沒有譜、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竟然拋棄了我。

我從我倆共同睡過的床上爬下來,像要離開墳墓似地豁出去了。

天花板漏水了?——被褥是溼的,被單上有粘呼呼的東西。剛剛下雨的清新敵不過空氣裡洋溢著的甜膩的怪味。噢,我怪他!我怪他!我在黑暗中摸索著找電話,打翻了一盞燈,我尖叫,我哭喊,我抽泣,像失去他的年輕新娘,我已經很久沒有正眼瞧過他的臉了,雖然他不正眼看我的時間更長。

有一次,還在大學山莊的舊居,我的大女兒在廚房裡驚訝地說,母親,為什麼,你為什麼哭了?——我把臉躲開她年輕的眼睛,氣憤而又羞愧地說,因為我和你父親已經不是夫妻了,我們彼此之間不再相愛已經有二十年了。女兒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從這個年已半百的女人,她的母親,口中說出來的話是淫詞穢語,她本想厭惡地轉身一走了之。她們個個都想一走了之,那些從我們身體裡鑽出來的孩子們,一旦能夠離開,就大步流星一溜煙地走了,但卻說道,噢,母親!——我不相信你說的話!我不想聽你說出這種話來。

現在他死了,我必須找人幫忙。除非手腳並用,爬過去拿起掉下來的電話。我明白,如果他死了,他死去的原因就是停電的原因;如果停電了,停電的原因就是他死去的原因——所以人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