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見結束了,戛然而止。奎恩特向老爺鞠躬退下,心裡想道,我的上帝!上等人比我想象的要野蠻得多。
然而,儘管小邁爾斯身上流著和老爺一樣的血,受到教養不僅要成為一個受人敬重的英格蘭世家的繼承人,還要繼承一大筆財富,卻是個對愛如飢似渴的孩子——他性格溫和,有時候有點兒淘氣,然而總是十分快活,招人喜愛。他和妹妹一樣面板白皙,可頭髮和眼睛卻是蜜黃色,骨架小,易犯心悸和氣喘的毛病,有人在身邊的時候總是興致勃勃的(獨處的時候邁爾斯易感抑鬱,行為詭秘;毫無疑問,他是在悼念父母,他跟福羅拉不同,他記得起父母,儘管印象有些模糊。父母去世的時候他已經有五歲了)。雖然聰明伶俐,卻不愛上學,或者不如說,無論怎的,也不愛伊頓公學那些比他精力充沛的同學。然而他很少抱怨,從來不在有權威的男人面前抱怨,當著彼得?奎恩特也不抱怨,似乎這孩子已經鐵了心,決不抱怨。
使奎恩特感到驚訝的是,從一開始,邁爾斯就對他傾注了孩子的愛,擁抱他,吻他,甚至在可以的情況下爬到他的腿上。這種毫不設防的感情流露使男僕既感到尷尬又感到受寵若驚。奎恩特紅著臉,笑著試圖擋開邁爾斯,說:“你叔叔可不許你這樣,邁爾斯!——真的,你叔叔會說這是‘娘娘腔’”。可邁爾斯賴著不走,態度強硬;如果硬是把他推開,邁爾斯就哭。邁爾斯已經養成了習慣,只要有一陣子沒見到奎恩特,一見到奎恩特就會朝他奔過去,摟住他,像小貓小狗亂找媽媽的乳投一樣把紅撲撲的小臉埋在這個大男人的身上。邁爾斯總是哀求著說:“可你知道,奎恩特,叔叔不愛我。我只想有人愛我。”奎恩特看孩子可憐,就俯下身來撫慰他,笨拙地親吻他的頭頂,然後把他推開,緊張地鬆了一口氣。“邁爾斯,親愛的小傢伙,我們真的不要這樣!”他笑著說道。
可邁爾斯把他摟得緊緊的,上氣不接下氣,挑釁地笑著懇求道:“噢,不是的吧,奎恩特?——不是的吧?——不是的吧?”
小福羅拉和傑塞爾小姐形影不離,邁爾斯從學校一回來也和奎恩特如影隨形。兩個孩子又難分難捨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因此那個來自格林格登、靦腆、美麗的女家庭教師和出生於英格蘭中部的粗野的男僕也就常常相伴了。
男人被迫用鈍刀片對著一面破鏡子刮鬍須,不管他穿得多麼“華貴”,衣服上卻蒙了一層塵垢,真他媽的無法對自己粗獷的俊美感到驕傲;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他似睡似醒,恍若月亮飄過一片薄薄的雲彩,從夢中驚醒過來。我似乎,奎恩特想道,還沒死:最糟糕的事情還要發生。
可憐的傑塞爾!——過來使她蒙了羞,而且大大地蒙羞了。
在骯髒的泥潭裡,那個有著一頭光澤的蘇格蘭鬈髮、曾經潔白無瑕的年輕女家庭教師反反覆覆、老止不住地要把自己弄乾淨。福羅拉的亞述海里有鹹味的爛泥糞土牢牢地粘在她的腋下,粘在她的肚臍眼裡,粘在雙腿的腹股溝裡,跟她自己腹股溝裡的鹹味摻和在一起;在地窖裡潮溼的地氣中大量滋生的一種特別的五光十色帶刺的甲蟲緊緊地纏結在她的頭髮裡。作為抗爭,她穿上僅有的一件好衣裳涉入水中,裙子粘上骯髒的汙泥,變得僵硬,白色的襯裙粘上一條條泥痕,還沒有全乾。她大發雷霆,她哭,她用破裂了的指甲抓臉,她反過來責罵她的相好,質問他明知自己是一時的狂熱,為什麼還要和她莋愛。
布賴府受到懲罰的人(4)
奎恩特辯解。負疚地辯解。男人就是男人,是有把把的動物,註定要讓女人懷孕的:他倆互相愛慕,在布賴這個幽靜的村野,他,精力旺盛的彼得?奎恩特怎能不和他莋愛?他怎麼知道她是“一時狂熱”,受了奇恥大辱,竟然會自己結束寶貴的生命?
傑塞爾小姐走上絕路倒不僅僅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