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燈,亦同時熄滅。
自佛殊殘留的記憶裡走過一遭的晴空,回到現實後,兩手撐按在地猶不住地喘著氣,自他額上沁出的汗珠,滴落在蒲團上,像是點點淚痕。
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怎麼能夠相信?
難以承受的痛苦,一遍遍地在他的心頭反覆上演,那段刻意被掩埋的過往,在遭他揭開後,似一條條荊棘將他的心緊緊纏住,鮮血淋漓之餘,不肯留給他一條生路。心中這份道不出口的憤怒,使得激越的他血脈債張,他緊咬著牙關,捱忍著這份遠不及晚照於萬一的痛苦,恨極亦痛極。
然而在尖銳的刺痛深處,難以言喻的罪意漫天蓋地的朝他灑了下來,將他密密蓋在用情與過織成的網子裡。在網中,他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個過不了情劫的自己,那個心甘情願放棄一切的自己,可最終代他受過的,卻是一無所知的晚照,
終她一生,他都沒有改變過她令人為之掬淚的命運,並如他所言地為她帶來幸福,相反的,自他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後,他加速惡化了她的處境,並令無辜的她提早奔赴黃泉。
他不僅改變了晚照的一生,還讓她因此送了命。
深重的自責如同流沙使他逐漸下沉,晴空悲痛地合上眼,深深地陷進去,歉疚與心疼拖住他的雙腳不斷往下拉,他動也不動,任由流沙將他滅頂。
怪不得無酒要她來尋他。
原來,他就是害死她的兇手。
第六章 夏日已至,園中原本盛開的桃花皆已謝盡,青澀的果實累累結在樹梢,那一顆顆碧綠鮮嫩的桃果,誘人忍不住想嘗上一口,即使明知還不是時候。
除完園子裡的雜草,晚照站在晴空心愛的桃樹下看了許久,她總覺得這株桃樹與園裡另一株梅樹都很奇特,與她曾在他處所見過的都不同,它們生長得極好,就像是株遭人細心照顧的盆栽,只是體型稍大了些,不但結實眾多,也不見鳥兒來這啄食吃果。
晴空一定用了很多愛心來照顧它們吧?
那他呢?這陣子來,他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自那日返宅之後,她原以為待在後山小屋的晴空過雨天就會出來,她沒想到,晴空這一待,就待上了十來日,她送去的食物和飲水他連碰都沒碰,也一直不肯開啟門扉,她不知他究竟怎麼了,心急卻無處探問。
藏冬曾來這看過一回,一聽晴空找著了那棵梧桐樹後,藏冬的表情有些驚訝,在她想追問之時,藏冬卻朝她擺擺手,只說晴空在想心事,待他想通了他自然就會出來。
踩在青草上的窸窣腳步聲,緩慢沉穩地接近她。
晚照側過身子,靜靜看著瘦了一大圈的晴空,許多本想問他的話,在她一接觸他那看似極為傷痛的眼眸時,全都沉澱至她的心底,於是她合上了唇瓣,不想去問終於出關的他究竟想通了沒有。
一語不發的晴空走至她的面前,抬手輕輕撫著她柔嫩的面頰。
看著這張再次重同他生命中的容顏,他不禁在想,令她還魂的無酒,是想在消滅他之餘,讓他承認自己犯過的罪?抑或是無酒存心要他用這一生來彌補前世的過錯?
在無酒的介入下,一前一後,他與晚照再次走上了前世相同的命途,再次相識,再次觸控到彼此,然而這究竟是命運的仁慈,還是另一回刻意的捉弄?
「在地獄中,你所受的百劫千劫,可有解脫的一日?」他沙啞地問。
晚照怔了怔,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事,她微偏過面頰,下意識地想避開這問題,但晴空卻撫過她的臉不讓她逃避。
「無。」他的堅持,令她不得不答。
「在地獄中,口之渴、腹之餓,可有飽足的一日?」他再問。
「無。」無法直視他的目光之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