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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 06

多次話裡暗示尋建祥稍作迴避,離開廚房,她好跟兒子板臉拒絕,但尋建祥當沒看見沒聽見。楊母不便當著外人面不給大兒子面子,只得答應還了錢後,就跟兒子去醫院看看。 楊邐週日後回去上學,楊巡讓個朋友帶尋建祥到附近山上打鳥,他自己和媽媽一起逐戶還錢,進展迅速。尋建祥就愛玩有些偏門的事情,可一天兩天下來,只拎來兩隻麻雀,楊母替他找理由,不是尋建祥槍法太差,而是現在麻雀實在少。尋建祥心說還真是麻雀少,以前還以為像楊巡家那麼深山老林的地方,一定飛禽走獸遍地都是呢,原來難得撞見。 星期四,楊母才終於答應去醫院瞧一瞧。醫生本來愛理不理的,一邊嘴裡唧唧哼哼,一邊早已下筆如飛書寫天書一般的病歷。但在聽到嘔吐物的顏色後,整個人嚴肅起來,才開始拿正眼看著楊母,問岀一個一個跟感冒不搭邊的問題。然後就把病歷卡一合,帶上楊母交給腫瘤科,楊家母子都驚呆了。 等檢驗結果出來,醫生輕描淡寫說是嚴重胃潰瘍,連尋建祥都大大鬆一口氣。但醫生讓楊母立即住院,說要準備開刀,別等胃爛穿就不好治了。面對嚴肅的醫生,楊母這才老實答應住院。 三個人七手八腳找到病房安頓下來,護士就來叫楊巡,讓去研究手術方案。醫生卻關上門大罵楊巡,罵當兒子的為什麼沒早發現老孃身體有異常,讓老孃胃癌拖到晚期。楊巡驚呆了,一句辯解都沒有,瞪著眼睛不由自主地緩緩癱坐地上。醫生依然沒放過楊巡,告訴他基本確定是胃癌,而且從病人症狀看還是晚期,目前需得手術確認癌細胞有沒有轉移或者蔓延。醫生要楊巡配合對病人保密,以免影響病人情緒。 醫生走了,楊巡依然癱坐在地上起不來,被來來往往的護士踢到好幾腳。他腦袋空了,連哭都沒有想到。等終於被一個護士叱醒,眼圈一熱想要流下眼淚,忽然想到不能哭,哭一下就會被那麼精明的媽看出來,他連忙衝出去將頭埋到水龍頭下,讓冰冷的自來水將頭皮澆得發痛,直至麻木。那麼堅強的媽媽,頂樑柱一樣的媽媽,怎麼會? 楊巡迴去病房,拼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幸好病房十來張床人來人往地熱鬧,時時有熱點焦點轉移視線,楊巡又是個嘴皮子開花耳朵,才算是有驚無險地渡過難關。午飯時候,他拉尋建祥出來說明問題,要尋建祥先回去看住市場,他暫時不能回去了,他要陪著媽。然後他去書店買來有關胃癌的書,又不敢讓媽看到,將書用皮帶緊緊夾在身上。他覺得自己快崩潰了,他需要有人支援他。但他幾乎沒有猶豫,一個都不通知給弟妹們,三個弟妹都正是將近期末考試的時候。 中飯後他就趕緊回家取東西準備在醫院打持久戰,現在有錢好辦事,他們這樣的城市也有了計程車。伺候了媽媽晚飯睡覺,他也裝睡,一直等到夜深人靜,他才偷偷起身,走到走廊看買來的那本胃癌書。一邊看,一邊汗流滿頰,淚流滿腮。上一次二期結束後他回家,再上一次他春節回家,還有上上次,甚至更早,媽媽一直胃不舒服的時候,他怎麼就跟死人一樣,沒想到要送媽媽到醫院看看?楊邐來信斥罵的時候他怎麼還不覺悟呢?媽媽即使是鐵打的意志,可媽媽終究是肉做的人啊。 看著資料,楊巡想到很多。他如果從小能再乖巧一些,多留心媽媽的飲食,多逼迫媽媽別總是把有限的飯菜留給四張無底洞似的嘴而自己只吃很少,他如果那時候能多吃一些地瓜高粱而讓媽媽多吃細糧,媽的胃病會不會就不至於加重到今天這般地步?他如果不把生意的事情告訴媽,不讓媽為他一起操心,甚至後來操心背上一身債務,媽媽的胃病會不會不至於迅速惡化?他現在只有求告老天菩薩保佑,開刀出來結果是癌細胞沒有轉移。 他一個人鑽在樓梯口悶頭哭了一夜,他知道不應該哭,會被媽疑問,可他實在忍不住,再不哭他會崩潰。好在媽媽第二天醒來看到他紅腫的眼皮,沒問什麼,還鼓勵他要堅強,又不是什麼大問題,說胃這東西割了還能長,長了就是好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