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面無表情的池鳳酈霍然抬頭。
萍蹤靠著柱子,已經無法前進一步。
池鳳酈忽然飄身而起,越過遊廊,伸手一抓,把女兒抓了出來。
萍蹤看見她腿便軟了,雙手將她雙腿一抱,眼淚便流了滿臉,“娘——”
聲音裡滿滿悔意和痛苦。
年輕的女子一向自矜著身份和家世,驕傲於自己人人寵愛,卻不曾想自己竟從來不是受歡迎的存在,而深愛的家人今日揭下偽善的面具,讓她看見那些自以為的寵愛和美滿背後,是生來冷酷的厭棄和踐踏。
那往日裡在眼前端著高貴尊嚴的家長,脫下面具後毒汁泥濘,滿滿不堪。
驕傲於瞬間崩塌,她哭得眼淚順著下巴流淌,將衣領濡溼。
池鳳酈卻一把抓住她的腕脈,半晌,臉色鐵青,一巴掌便扇在她臉上。
萍蹤被扇得哭聲立止。
池鳳酈厲聲道:“你學了她的武功?”
萍蹤捂著臉,半晌點了點頭。
“我不是說過,你沒有天賦之能,我們三人的武功,你最多隻能選一人繼承嗎!”
“可,可宣姨說我天資出眾,足可駕馭冰火,成開天闢地冰火相融第一人……”
鐵慈悄然出現在兩人面前,嘆息一聲。
捧殺啊。
她先前和萍蹤動手就察覺了,一手冰一手火的看著酷炫得要死,可是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必然真氣對沖,玄幻劇魔武雙修也沒這麼誇張。
池鳳酈死死盯著萍蹤,半晌又轉頭看向宣瓊的方向。
鐵慈清晰地看見她眼底火紅的影子一閃而過。
這位正室,在漫長的戕害中壓抑收束了自己,把自己調教得看似萬事不過心,然而孩子終究是她的底線,誰觸及這底線,便如鐵鉗子搗入熔爐,翻出漫天的火花來。
那邊忽然傳來巨大的碎裂聲。
所有人都轉頭。
……
歸海生的院子到了,沒有人,宣瓊熟門熟路地進去,開啟了密室。
隨即她發出一聲尖叫。
密室裡寶光燦爛,珠玉滿閣,迎門便是十幾株高大的珊瑚樹,鮮豔如血,刺入眼眸。
侍女怔在門口,良久輕聲道:“沒有被偷……老爺沒有被偷……”
宣瓊站在那裡,影子投射在冷白的地面上,一動不動像一塊濃稠的泥,忽然那泥開始簌簌顫抖,彷彿要碎成了千片。
侍女無意中看見她的側臉,驚得踉蹌退後。
她退後,宣瓊卻猛地衝前,叱吒江湖的高手,此刻卻如市井蠻夫一般,抓起多寶架上一尊青銅器,便對著那珊瑚寶樹掄了過去。
嘩啦巨響,珊瑚再次碎了一地。
這回沒有人再來複原了。
宣瓊發洩地砸打一通,站在屋子中間喘息,不是累的,是氣的。
半晌,她返回外間,拿回了一個包袱皮,再將多寶閣上的珠寶玉器統統掃進包袱皮裡。
拉開抽屜,銀票卻沒剩下多少,她也都捲了。
最後整成一個大包,扛在肩上。
她白衣如雪,纖細優雅,扛個大包,和往日形象大異,看得那侍女目瞪口呆。
宣瓊平靜地道:“我想通了,這男人是個沒有心的,這些東西都是我辛苦幫他掙的,自然不能由他拿去聘旁人,我這便帶走了。”
侍女傻傻地哦了一聲。
宣瓊走過她身側,還對她笑了一下,侍女正想著自己也算伺候了她這麼多年,她會不會帶自己走,而自己該不該走……還沒想完,忽覺從頭到腳,冰涼刺骨。
然後她就沒有知覺了。
宣瓊從她身側無聲無息走過,衣袖隨意一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