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時知道鍾如季有個習慣,他思考或糾結的時候手上通常會有些小動作,敲桌、轉筆或是其他,總之閒不住。
現在,他看見鍾如季的手抬高几公分,又像意識到了什麼滯在半空,隨後攥了下手指若無其事地垂下手。
他有種預感,鍾如季的理由足以影響他已經做好的選擇。
「你應該知道居住區的特殊,」鍾如季道,「平弈秋大概跟你講過。」
舒時嗯了聲,繼續看著他,時而瞥一眼他的手。
鍾如季的手修長有力,多數時候乾燥而溫暖,他喜歡看這雙手稍稍用力時凸起的漂亮骨節,也喜歡抬腕就能看見對方的手搭在自己腕間。
正是因為這些偏愛,他才發現鍾如季的情緒常常會被這雙手出賣。
「我住在居住區,生活必須靠任務區的前輩照顧。」鍾如季蜷了蜷手指,很快鬆開,「前輩們教會我很多,於我而言,他們就是我為數不多的親人。」
他的眸子裡浸著溫潤的光,舒時見過很多次。
「我不能離開居住區,所以沒法走進他們的生活,我能做的就是等待,因為他們每天都會來陪我。」鍾如季呼吸稍深,隨後又輕輕攥了攥手指,「後來的某天我發現,有幾位前輩很久很久、再也沒來過居住區……於是我知道了什麼叫死亡,什麼叫永別。」
他說得愈發輕緩,聲音裡甚至摻了一絲微末的笑,聽得人心裡澀澀的:「他們一個接一個離開我的生活,我的親人在這世界裡消失得乾乾淨淨。」
鍾如季笑了笑,垂下目光:「之後我待在居住區,透過窗子遙遙地看,再也找不到熟悉的身影。我想,我可能要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舒時也深吸了口氣,這一刻稱得上是手足無措。
他不曾過問鍾如季的從前,這彷彿已經成了兩人不必言說的約定,可這時候的鐘如季把自己剖開來,將那些陳年的傷口露給他看。
那些曾經鮮血淋漓而今結痂的疤痕,在歲月的沉澱裡癒合,淡化,卻永不消失,你只要見它一面,便會記起當時的痛楚。
察覺到他的情緒,鍾如季親暱地吻了下他的嘴角:「當故事聽,不用過於在意。」
這句話和當初他講「遮天蔽日」時相差無幾。
他好像總能坦然從容地面對過去。
舒時握住鍾如季的手腕,直到手下的繃緊的筋脈慢慢放鬆,攥得細微作響的手指漸漸舒展也沒撤回手。
他沒經歷過這種事,但「拋棄」這兩個字卻深重地烙在他的回憶裡,刻骨銘心。他無法感受鍾如季的感受,卻有種名為難過的東西藉由神經,源源不斷地漫過心裡的角角落落,叫囂著奔湧去四肢百骸。
鍾如季有些無奈,揉了揉他頭髮:「同理心太強不是好事啊。」
「你知道還虐我。」舒時聲音有點啞,蠻不講理道,「我還沒生完氣呢,你就是故意讓我心疼。」
「嗯,我的錯。」鍾如季又揉揉他的髮絲,順從道。
舒時彆扭地兀自咕噥:「剛才不見你這麼好說話。」
「我的錯。」鍾如季哄。
舒時呼吸都亂了,多半是因為心裡一陣一陣揪疼,惹得他不得不用深呼吸來讓自己好受些。
「你這麼心疼的話,那個理由我恐怕說不出口了。」鍾如季道。
舒時揪眉,試圖用個委婉的方式再說說。
鍾如季懂他一顰一笑裡的具體含義,沒等舒時想到怎麼開口,他便續上了沒說完的故事,只是這次沒那麼詳細,簡略得聽不出太多情緒。
「後來我被前輩們託付給了一個年紀不怎麼大的人,他代替從前的親人來到我身邊,我們成了朋友。成年後我離開居住區,也就在我以為我有資本保護好身邊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