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半夜的時候一直拼命地在喊曉曉,陶陶覺得你可憐,於是就扮演了一回曉曉。」
彼時,梁延川是背對著她的病床的,他看不見她任何的表情,只能憑藉著呼吸的震顫,依稀辨別出她似乎是在哭。
回過頭去,他才看見,白梓岑正抱著膝蓋,一手捂住了嘴巴,眼淚順著臉頰瘋狂流淌,像是永不止息的江流。她的哭聲很壓抑著,很沉悶,又很令人心疼。
情緒莫名地焦躁,梁延川快步走上前去,一股腦地坐到了她的病床前。
他能夠冷靜圍觀所有人的眼淚,除卻白梓岑。無論是記憶裡,還是此刻,他都慌張於白梓岑的眼淚。她曾經跟他說過,她不太會哭,因為年少時苦難的遭遇早就讓她學不會流淚了。然而,這不過才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裡,他就見她哭了兩次。
一次是急於尋找女兒,歇斯底里地大哭,一次是現在。不同於前一次,這次她哭得剋制又謹慎。
或者說,她現在根本不是在哭,而僅僅是在流淚。
梁延川將她從膝蓋裡扒出來,語氣有些懊惱:「你有話不會說出來嗎?哭什麼?」
白梓岑不說話,只是流著滿臉的淚,安靜地看著梁延川。許久之後,在情緒稍稍平復之後,她才放下了那隻一直捂著嘴唇的手,朝他乾巴巴地笑了笑。大約是捂得太用力了,手指印子烙在臉頰上,莫名地顯眼。
她將目光微微投到右側的梁語陶身上,小姑娘仍在被窩裡睡得酣甜,像是在做著什麼美夢一般。她笑容乾癟,笑著笑著,眼淚又齊刷刷地落了下來。
「梁延川,時隔多年,這是我第一次心甘情願地相信,曉曉應該是真的永遠回不來了。」
她話音剛落,病房裡俱是沉默。
片刻後,梁延川才挪開了眼神,問她:「為什麼?」
她只是笑:「這麼好的陶陶,我怎麼會那麼狠心,想要找出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來跟她爭呢。」
梁延川沉默。
白梓岑觀望著他耿直的脊背,唇角微微勾起,但眸中的眼淚卻一直未停息。
「延川,如果曉曉還在的話,我相信你一定能將她照顧得比陶陶還要好。只可惜只可惜,她終究是被我遺棄了。對不起。」
白梓岑沒受什麼外傷,只需要做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就能出院了。
身體檢查遠比白梓岑想像的複雜,從胸透,再到腦部,白梓岑只覺得已經快把她一輩子該做的檢查都做完了。
診療室是半開放式的,隔著一扇玻璃窗,能夠洞曉室外的一切。白梓岑坐在室內檢查的時候,梁延川就抱著梁語陶一同在室外等著她。
大約是睡得很飽,梁語陶的精神也是十足的好。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麼多的檢查儀器,好奇地就要往玻璃窗上靠,像是要把整個人都貼上去。
「爸爸,那個是什麼東西呀?為什麼醫生叔叔要把白阿姨推到裡面去?裡面沒有空氣,不會悶死嗎?」說完,她就要伸手去夠玻璃,卻被梁延川硬生生地制止了。
他皺了皺眉頭:「陶陶,爸爸說過多少遍了,醫院裡無論什麼東西都不能碰。你身體不好,碰不得細菌多的東西。」
梁語陶無奈,只得扁了扁嘴,說:「好吧。」
梁語陶嘴上雖然這麼說,但趁著梁延川不注意的時候,她仍是不甘心地偷偷地用大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梁延川顯然也看見了女兒的小動作,忍俊不禁,問她:「今天早上睡得還好嗎?如果困的話,往爸爸身上靠一會兒,待會兒等白阿姨做好檢查,爸爸就帶你回家。」
「為什麼會睡得不好呀?」梁語陶眨巴眨巴大眼睛。
「你不是一向鼻子靈敏,有陌生人在旁邊就會睡不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