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錢在斧頭上磨了一道痕,用手拗成兩半,給了那酒保三十八文半。想到此處,蕭峰耳裡彷彿還聽得阿朱笑著對那酒保道:“一里路一文酒錢,本來想給你四十文,這一給便錯了數啦,說不給呢,卻又得要給。一八得八,二八一十六,三八二十四,四八三十二,五八和四十,四十里路除去一里半,該當是三十八文半。”
“三十八文半,三十八文半……”蕭峰喃喃自語,彷彿阿朱的笑靨就在眼前,他心頭一陣酸楚,縱馬狂奔。阿紫在身後叫道:“姐夫,姐夫,等等我,我給你帶路!”蕭峰哪裡聽得見,手握韁繩,沿著似曾相識的小路一路疾馳而去。阿紫與新月她們的馬乃是郭府裡一般的馬,與蕭峰所騎的林煙碧從折桂居帶來的坐騎自然無法相比,無論她們如何拼命地揮動馬鞭,也趕不上蕭峰,唯有柳如浪的坐騎是他一向騎慣了的,也是天下良駒,當下策馬急趕蕭峰,新月大聲叫道:“柳大哥,請你勸勸蕭大哥,死者已矣,讓他別太傷心了!”柳如浪一路急奔,朗聲應道:“放心!你們隨後趕來就是。”
柳如浪緊緊地跟著蕭峰,只見越走越荒涼,雜草叢生,小路迂迴曲折,忽見蕭峰猛然勒馬止步,躍下馬來,立在一座大青石橋旁,久久不說話。他高大的背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他就像一座泥塑一般,立在那裡,動也不動,只有曠野的風吹動著他的衣衫。柳如浪靜靜地站在蕭峰身後,驀然發現他的大哥,他心目中的英雄原來竟是如此地孤獨,他心裡的愛已經全部給了他的亡妻,他可以為族人、為朋友去死,但無論他身邊聚著多少人,也無法排遣他內心深處的孤獨,因為他內心深處的那一個人已經死了,陰陽相隔,只有無盡的思念。柳如浪哪裡知道此時蕭峰盯著那青石橋,內心的起伏要比他想像中強烈百倍,柳如浪發夢都不會想到,蕭峰就是在這裡一掌打死他最心愛的人,從此一切許諾成空,一切往事成夢。
柳如浪靜靜地盯著蕭峰的背影,他覺得這個魁梧的身影下此刻柔情滿懷,睹物思人,總是傷感的,但又何嘗不是一種震撼心靈的美麗呢?他不想去打擾那隻屬於他和她的世界,於是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感受著這位頂天立地的英雄的孤獨與柔情。
阿紫與新月、小雁三人氣喘吁吁地從後趕來,見蕭峰與柳如浪兩人一前一後地立在青石橋旁,彷彿入定了一般。阿紫一躍下馬,奔到蕭峰身旁,拉拉他的衣袖,小聲道:“姐夫,姐夫,你別傷心了。”蕭峰虎目含淚,正自想起那一晚上雷雨交加,阿朱被他一掌擊中後,還面帶笑容的情景,猛然被阿紫一拉衣袖,他側過頭來,淚光朦朧中,彷彿阿朱就在面前,他心裡一陣狂喜,正要伸手去將她攬入懷裡,忽然一個聲音如轟雷般響過:“阿朱死了!阿朱早就死了!”他猛然驚醒,縮回手來,淚如雨下,“不錯,阿朱死了,阿朱在這裡被我親手打死了!”他心如刀割,悲痛難忍。自阿朱死後,他雖然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但從沒在人前流過淚,此時再見當年的青石橋,一切又清晰地浮現眼前,那一夜,大雨刮在他的臉上,和著他的眼淚狂洩而下,他緊緊地抱著她,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但是她還是在他的懷裡永遠閉上了那雙飽含深情的眼睛……蕭峰再也止不住眼裡的淚水,任由它一如當年般流淌。
新月本想上前勸蕭峰幾句,見他默默流淚,不知怎地,自己心裡也甚是痠痛,眼睛微紅,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她雖身為蒙古的公主,但自小被千般嬌龐,生性善良,少了許多蒙古女人的粗獷,多了幾分溫柔,常常被忽必烈笑稱為投錯了胎,這輩子本該是個漢人,陰差陽錯投到了蒙古人中。
柳如浪走到蕭峰身旁,輕聲道:“大哥,節哀順變,天色不早,我們還是先找著大嫂的墳,你再和她說說話兒。”
蕭峰點點頭,舉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回身將馬韁綁在一棵樹上,道:“前方甚是難走,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