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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打滾,把肉體甩掉,從而變得出奇的潔淨,輕鬆自由地邀遊在九天之上撫摸美的實體。

當我誦讀天才們的傳記時,我總是禁不住要為他們迥然不同的愛情觀而陷入沉思。一方面是歌德、雪萊、海涅,另一方面是席勒、拜倫,他們對待愛情、女人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是的,還有另一種天才,天才對待愛情還有另一種態度。

就說說雪萊吧。這位詩歌和美德的精靈,他是怎樣心醉神迷而又戰戰兢兢地膜拜神聖的愛情啊,他自己是個天使,反過來把女人奉若神明,為女性的美罩上一層聖潔的光輝。當然,理想的薄霧遲早會消散,當他面對一個有血有肉的女子時,他不免會失望。但是他從來沒有絕望,他的愛美天性驅使他又去追逐和製造新的幻影。

拜倫和毛姆筆下的思特里克蘭德屬於同一個型別。他把女人當作玩物,總是在成群美姬的簇擁下生活,可又用最輕蔑的言詞評論她們。他說過一句刻薄然而也許真實的話:“女人身上令人可怕的地方,就是我們既不能與她們共同生活,又不能沒有她們而生活。”

我很欽佩拜倫見事的透徹,他盡情享受女色,卻又不為愛情所動。然而,在藝術史上,這樣的例子究屬少數。如果說愛情是—種疾病,那麼,藝術家不正是人類中最容易感染這種疾病的種族嗎?假如不是藝術家的神化,以及這種神化對女性的薰陶作用,女性美恐伯至今還是一種動物性的東西,愛情的新月恐怕至今還沒有照臨肉慾的峽谷。當然,患病而不受折磨是不可能的,最熾烈的感情總是導致最可怕的毀滅。誰能舉出哪怕一個藝術天才的愛情以幸福告終的例子來呢?愛情也許真的是一種疾病,而創作就是它的治療。這個愛情世界裡病弱的種族奮起自救了,終於成為藝術世界裡的強者。

諸如思特里克蘭德、拜倫這樣的天才,他們的巨大步伐把鍾情於他們的女子像路旁無辜的花草一樣揉碎了,這誠然沒有給人類藝術史帶來任何損失。可是,我不知道,假如沒有冷熱病似的情慾,沒有對女子的一次次迷戀和失戀,我們怎麼能讀到海涅那些美麗的小詩。我不知道,如果七十四歲的老歌德沒有愛上十七歲的烏麗莉卡,他怎麼能寫出他晚年最著名的詩篇《馬裡耶巴德哀歌》。我不知道,如果貝多芬沒有絕望地同時也是愚蠢地痴迷於那個原本不值得愛的風騷而自私的琪麗哀太,世人怎麼能聽到《月光奏鳴曲》。天哪,這不是老生常談嗎……

在藝術家身上,從性慾到愛情的昇華差不多是天生的,從愛情到藝術的昇華卻非要經歷一番現實的痛苦教訓不可。既然愛情之花總是結出苦果,那麼,乾脆不要果實好了。藝術是一朵不結果實的花,正因為不結果實而更顯出它的美來,它是以美為目的本身的自為的美。在愛情中,兼為肉慾物件和審美物件的某一具體異性是目的,而目的的實現便是對這個物件的佔有。然而,佔有的結果往往是美感的淡化甚至喪失。不管人們怎麼讚美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不佔有終歸是違背愛情的本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