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筷子要夾起三片魚生,他不喝清酒,大碗飲著燒刀子。
“東瀛的清酒沒趣,不如燒刀子爽快!”老人大笑:“去了東瀛十幾年,也只有魚生稍有點意思。”
“算盤都讓你打盡了。
將雪兒藏身東瀛,給了她一身忍術的邪門本領。
迴歸中土後,讓她宰幾個貪官,要做得轟轟烈烈,必須要上大內府的通輯名冊。
你對雪兒說,在受審時,可以藉機行刺父母仇人,因為伊賀忍術有一招叫死卷術,據說能用意念殺人於無形。
所以,你才將雪兒養在東瀛,學習忍術。
但你真正的用意,卻不是讓雪兒刺殺賊官。
因為你暗通燕簫梅,讓他用好大內府副總捕的名頭,替雪兒一家申冤平反。
所以,你才給燕簫梅通風報信,說在半山酒屋能找到雪兒。
只有雪兒被抓入獄,才有機會與父母仇人對質公堂,燕簫梅才能用公審的辦法,堂堂正正為雪兒父母申冤,昭告天下。
你又怕計劃不周全,恰逢我想找燕簫梅討點東西,於是把我也拖進局裡。”
白老闆一口氣說出老人的半生計劃,眯起笑眼:“你個老狐狸!”
老人端起酒碗,與白老闆碰了杯,沉聲淺笑:“我這樣做,只是為了天下公義。”
飲盡清酒,再注一盅,白老闆夾起魚肉,揚起眉頭:“難道沒有半點私心?”
“我已經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我該有什麼私心?”老人說得如此豪氣,喝酒也同樣豪氣。
“只有土埋到脖子的人,才有資格享受天倫之樂。”白老闆細品魚生的美味,堪堪微笑:“子孫滿堂,人生才更圓滿,你有子卻無孫,難道不急?”
“誰說不急!”白老闆的話,似乎說出老人心底,他飲下半碗酒,粗嘆一聲:“我恨不能明天就抱孫子!”
老而彌辣,玩心更重,惹得白老闆大笑。
笑聲未落,酒屋門口躍上了一個風塵僕僕的少年。
“爹!”
少年瞪圓雙眼,簡單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雲遊四方,十幾年沒有音訊的爹爹,居然現身半山酒屋!
“混小子,還愣著幹什麼!”老人一聲大喝:“雪兒在後面的茶室,你趕緊去尋雪兒,給我鼓搗孫子去!”
少年目光欣喜,再想說些什麼,卻被老人一步上前,揪住了衣領,甩向後堂。
多年不見,爹爹的身手依然穩準,少年放下了擔憂,順勢縱往後堂。
“燕總捕。”白老闆舉杯,揚眉:“當年抄家之夜,你救下雪兒,又栽培了她十六年,她能不能做你的兒媳婦兒,卻要看燕簫梅的本事了。”
“你覺得他能行嗎?”老人急得伸張了脖子,坐回白老闆的對面。
“怎麼也比你強吧?”白老闆輕飲,品足酒香:“你只是大內府的總捕,而燕簫梅現在已是護國站殿左將軍了。”
茶室清雅,蘭手鐵壺。
只有美麗的人兒,才能烹出香豔的茶湯。
冬雪小橋,薄冰池上。
燕簫梅幾度心酸,為雪兒父母受的冤屈,為雪兒顛沛他鄉十六年。
“脫掉鞋子,進來喝茶。”雪兒低眉,憐音輕輕。
燕簫梅坐下時,淚已滑落,憐雪兒,也憐自己。
“都做了大將軍了,還哭鼻子?”雪兒笑他,低眉端起茶碗敬他,珠淚晶瑩。
接過茶碗,不抹清淚,燕簫梅深情凝望:“其實,你一直都記得我,在重逢那一刻,也知道我是我?”
“不害羞。”雪兒輕輕呸了一聲,嬌音柔柔:“如果你沒為我做過這三件事,我一輩子也不要記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