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滿腔的憤怒漸漸消褪,隨後卻生出幾分隱憂。海沙幫近年來行情見漲,江湖中有目共睹,他們嶗山派在膠南一地雖然有些許名聲,但出了山東,卻也無甚值得人傳頌之處,兩下相比,根本不是一個級數。江湖廝混,所謂快意恩仇,不過嘴上一時爽快,方方面面的顧慮卻是極多,他們委實不想四處樹敵結怨。
嶗山派中抱著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已經有人開口道:“若要用餐,原也不必一定要出門去……”
兩名海沙幫弟子見嶗山派中人主動退讓服軟,嘴角泛起一絲傲慢笑容,對武功高強的趙禹也就不再怎樣畏懼。武林中終究要講究一個以勢壓人,武功高手又如何,華山派高足又如何,現下他們海沙幫聲勢正旺,便連武當名宿張三丰站在面前,那也不必畏懼!心中念頭閃過,那兩人再望向趙禹的目光已經散漫了許多,冷笑一聲道:“咱們都是照章辦事,總舵主吩咐下來,自然要盡心盡力去做。白少俠若仍強要為難我們,臉面上卻難再得個體面!”
聽到這不甚客氣的說辭,嶗山派那佟百濤只覺心中咯噔一聲,心絃已經繃緊起來,場中這些人,只他明白趙禹的真正身份,聯想到魔君煊赫聲名,心下已經害怕魔君會按捺不住大打出手,他不動聲色湊近趙禹,輕輕扯住其衣角,冷厲目光卻掃向先前出言示弱的弟子。
趙禹對佟百濤點點頭,而後望向那兩名海沙幫弟子,只定定望著,卻不說話。他如今功參造化,喜怒之間自有凜然不同的氣勢凝聚。那兩名海沙幫弟子武功未見得高明,但能夠跟隨在元總舵主身邊,自然也是擅長察言觀色的心機靈巧之輩,瞧著趙禹氣度的變化,心下生出微妙反應,覺得這年輕人的目光似乎與誠王一般,高高在上,一念決人生死,心神不由自主未知所懾,踟躕得片刻,左邊一人乾咳一聲道:“若要出門去用餐,也並非不可以。白少俠乃是總舵主的貴客,我們卻不敢怠慢,便讓閒雜人煩擾到都是罪過,須得居近來伺候,這樣可好?”
趙禹不置可否,轉頭拉起佟百濤,笑道:“還要謝過佟掌門收留方便,可願共進一杯水酒?”
佟百濤連忙點頭,心中對趙禹卻已經佩服至極。如今揚州被重兵包圍,魔君卻能談笑自若,單單這樣一份膽識氣度,已經讓許多人望塵莫及。若易地而處,佟百濤自忖無論如何做不到趙禹這般淡定。當下不再多說,吩咐弟子幾聲,便與趙禹並肩向外走去。
那兩名海沙幫弟子對視苦笑,都覺無可奈何,一起快步趕上去,一路神情冷峻,不許旁人靠近趙禹。
趙敏並未跟上去,而是神情複雜坐在房間中,心緒混亂得很。
她生於蒙古王侯之家,有一位不同尋常的父親,自幼耳濡目染,養成不讓鬚眉的氣度。過往幾年,也曾跟在父親身邊,遠赴遼東,白山黑水之間剿殺作亂的金國餘孽,謀略氣概非比尋常。待聽得趙禹暢談一番心中所思所想,才發現這個自幼便投契的少年成長起來同樣不遜於己,甚至猶有過之。
趙禹那些念頭,趙敏非但從未想過,甚至聽起來都覺膽寒。汝陽王崇慕漢學,連帶趙敏對漢家傳承都有一番自己的見解。泱泱大度,德服四方,可算是儒家一個崇高的願望。同時中庸處事又是他們信奉的金科玉律,人倫綱常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事情。
趙敏身為蒙古人,對於漢人許多視為理所當然的說法都敢提出質疑,同時疑惑不解之處也會向老師和父親請教。她尚記得父親曾經說過,大凡一門學問說法,能被千百年的信奉傳承,除了其本身確有精髓,與這時勢也密切相關。漢儒學說,講到底都是教人做個順民,安分守己,逆來順受。中土地大物博,遠非塞外漠北苦寒之地可比,民眾謀生也簡單,只須兢兢業業守著一份土地去耕耘,生計便不甚艱難。
人心浮動,難以把握,總是得隴望蜀的心態。漢儒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