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兩百斤秧青評十個工分。勞力強的,割一天秧青抵到二三個勞動日。婦女們的幹勁咋個會不大呢。其中最賣氣力的,要數缺牙巴大嬸。四十來歲的缺牙巴大嬸,是寨上燒窯師傅阮廷奎的婆娘。這婆娘以只生女兒而被湖邊寨阮家族人瞧不起。但她有個特點,就是勞力強,不管做哪樣活路,她總是一邊張開“噝噝”漏風的缺牙巴和人開玩笑打趣,一邊下死勁猛幹。因此,一年下來,她的工分總是
超出其他婦女七八百分。加上她丈夫會燒窯技術,燒一窯磚瓦,連裝窯出窯,合共十天時間,因為白天黑夜都要守在磚窯旁草棚內觀察,集體開給他二十四小時的工分三十分。
燒一窯磚瓦,他能得三百多工分。一年中無霜期長,燒十五窯磚瓦沒得問題。光這十五窯磚瓦燒下來,只不過半年時間,阮廷奎就能得近五千工分。另外半年,不燒磚瓦的季節,阮廷奎下田土做活路,也能得到一兩千工分,還有圈肥、糞肥的工分,幫集體餵養牲口的工分,光他夫婦倆,一年能做一萬多分,即一千多個勞動日。在出工下力掙工分的社員中,阮廷奎和缺牙巴大嬸是年年都掙得最多的一對。儘管這樣,缺牙巴大嬸還嫌掙的工分少,要她那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十五六歲的二姑娘,十二三歲的三姑娘,都出工幹活掙工分。大隊小學校老師動員她把女兒送進學校讀書識字學文化,她不同意,還振振有詞地說:“女兒都是賠錢貨,長大了就不是阮家人,讀書幹啥子?早一天賺工分,屋頭多一份收入。我要生下個兒子啊,不到七歲就送他進學堂。”
缺牙巴大嬸見割秧青能掙工分,不但把她三個女兒拉上了陣,還把那剛滿十歲的四姑娘,也帶上了。每天,她領著四個女兒,從天亮幹到黑盡,一天能割三十來背秧青。足足能肥一畝田。每當由她領頭,身後緊隨著壓彎了腰的四個女兒,揹著高聳聳的背篼,慢慢走到高榜田埂上來時,柯碧舟總要迎向前去,幫著缺牙巴大嬸一家,把背篼卸下來,勸她們歇一歇再過秤。四個女兒都像媽,也是好勞力,只只背篼都重得驚人。柯碧舟看到嫩青的狼箕葉、馬桑苔、青槓
葉、楊梅葉、薅子、蕨苔、野鴨板這些秧青倒進田頭時,心裡總要想,只要雨水好,今年的高榜田準能得個大豐收。
蹉跎歲月(4)
過秤時,汗流滿面的缺牙巴大嬸,儘管累得敞開衣衫,露出貼身的那件被汗水染成土黃色的小褂子,喘個不住,她還要殷勤地來幫著抬秤,一面要柯碧舟看清秤桿,一邊誇讚他:
“小柯,你捨己為人,茲(是)我們學氣(習)的榜樣!要不茲你啊,隊頭的兩條耕牛都沒得命囉!”
要不就是:“小柯啊,我一天就要跟自家姑娘說幾道,做人要槍(像)小柯一樣做,忠厚、誠次(實)!看著都叫人喜歡。”
柯碧舟覺得缺牙巴大嬸啥都好,唯獨回回說這些過分誇獎的話,叫人受不了。
高榜田足足有六七十畝,是湖邊寨名副其實的望天田。雨水好,年成就好,隊裡要多打四五萬斤穀子,每個勞力也能多分百把斤穀子。雨水不好,只能改田變土,種包穀,收穫減半不說,入夏、進秋雨水一多,常常還收不起多少包穀來。
站在高榜田田埂上,望著那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水田,枕頭塊、薄刀塊、底腳大土、方田、大彎塊、小彎塊、褲襠田……
柯碧舟又想起了邵思語的話。只要湖邊寨有了電,安上抽水機,這一帶有的是水,把水抽上來,高榜田每年的收入保住了,年年要鬧的春荒,不就消除了嘛!可是,這個電,從哪兒來呢?
柯碧舟在沒人揹著秧青來過秤時,總要蹙著眉頭向前
後左右望,好像山山嶺嶺上,就藏著電似的。高榜田前方不遠,便是暗流河。暗流河由西向東流過來,急瀉狂奔的河水,流到湖邊寨門前壩前頭的一個山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