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3部分

手段,成為另一種存在的特點,人們希望痛苦地進入這種存在。人們進入得越深,肉體組織腐爛得就越厲害。一旦肉體組織變輕,就會飛離這兩個陌生和敵對的大洲。他們先是互相撞擊,後來一起跌倒,只聽見蓋有一些平紋亞麻布的支架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這些亞麻布人們稍微一碰就脫落下來並且化為灰塵。

克雷默爾的面孔像鏡子般光滑,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埃裡卡的臉上已經開始勾畫著腐爛。她臉上的面板已有皺褶,眼瞼像一張薄紙在熱浪中微微拱起,眼睛下面的細嫩組織泛著藍色的光。在她的鼻頭邊有兩道永遠熨不平的摺痕。面孔表面上變大了,這個過程還要持續數年之久,直至面板下的肌肉萎縮、消失,面板緊緊貼著冷冰冰的骷髏頭。她頭髮裡已有縷縷白髮,儘管使用過各種染髮劑,白髮仍在不斷增多,直至有一天會長成難看的一窩灰白亂髮,它不會孵化出什麼來,它也不會撫愛地擁抱任何東西,埃裡卡也從來都沒有溫柔地擁抱過什麼,她連自己的身體都沒有擁抱過,但是她願意讓人擁抱自己。他應該順從她,他應該追求她,他應該跪在她的腳邊,他應該不停地時時想著她,不應該有別的出路。在公眾場合人們很少看見埃裡卡。她母親一生也都保持這樣,很少露面。她們母女待在自己的家裡不願受到來訪者的驚擾。那時,她們不會遭到損壞。當然,在她們少得可憐的公開露面時,沒有人給這兩位科胡特女士提供特別多的東西。

埃裡卡的崩潰隨著那些迅速跳動的手指一起來臨。不太明顯的身體疾病、腿上的靜脈炎、風溼病、關節炎正在她的全身蔓延(孩子很少知道這些疾病,埃裡卡不久前也不瞭解這些疾病)。克雷默爾,這個健康的年輕人簡直就像個划船運動的活廣告。他打量著自己的女教師,彷彿要立即把她打包拿走,或者也許就在商店裡站著就把她活吞了似的。也許這是最後需要我的人,埃裡卡憤怒地想著,我快死了,我還只有三十五歲,埃裡卡憤怒地想著,快速跳上火車,因為一旦死了,那我就什麼再也聽不見,聞不著,嘗不到了!

她的手指胡亂彈著鍵盤,雙腳不知所措地刨動著,她一會兒摸摸自己的什麼地方,一會兒又扯扯自己的什麼地方,這個男人攪得她心煩意亂,搶走了作為她精神支柱的音樂。現在,母親已經等在家裡。她抬頭望著廚房裡的鐘,這個無情的鐘擺滴答滴答響著,女兒最早也得半個小時後才能回來。然而平素無需擔心的母親,現在寧願提前等著。也許有一天,因為少來了個上課的學生,埃裡卡會出人意料地早些回到家裡,那時母親就不必等待了。

埃裡卡被釘在了琴凳上,但同時她的心已奔向了門旁。家中僅由電視機伴音交織而成的平靜,產生著強烈的渴望,這個絕對懶散和靜謐的時刻現在正在變成她身體內部的疼痛。克雷默爾最後該走開了!這會兒,家裡正在燒水,直到廚房的屋頂被燻得發了黴,他還在這兒說什麼,說個沒完。

在埃裡卡內心奔向自己家園的時刻,克雷默爾正用鞋尖煩躁地踢鑲木地板,並且像吐菸圈似的把培植鋼琴彈奏藝術那微小而十分重要的不動產從自己心中吹奏出來。他詢問,音色由什麼構成?並且自問自答說,由彈奏藝術構成。接著,那些關於音色、色彩和光線的模糊難解的問題滔滔不絕地從他的嘴裡發洩出來。不,您這裡所指的並不是我所瞭解的音樂,埃裡卡唧唧喳喳地說著,這個小窩在她心中終於要成為溫暖的家了。但是這個小窩,只是這個小家,突然從這個年輕的男子口中說了出來。我難以領會、難以測定的是藝術標準,克雷默爾說著並反駁女教師。埃裡卡蓋上琴蓋,收拾著東西。剛才這個男人在自己內心的一個角落裡偶然觸及到了舒伯特的精神並且立即利用起來。舒伯特的精神在煙、氣、顏色、思想中化解得越多,價值就越大。價值變得非常高,以至於無人能夠理解。假象肯定勝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