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錦棠在前段日子暗查太史門,又得梁錦和及荀韶宜確認後,已知幾大世家的家主早已有心與太史門剝離。梁錦棠,已是百年之內唯一一個,主動要求承擔太史門責任的世家嫡系血脈的子弟了。
&ldo;是,&rdo;齊廣雲磊落認下,笑著攤手,&ldo;你衝動之下貿然做出這個決定,無非是因為,傅攸寧。&rdo;
&ldo;我猜,荀韶宜大約也不敢告訴你,太史門弟子是如何年復一年提著腦袋、藏著性子,隨時等著赴死。&rdo;
齊廣雲打從心底覺得,若非因為傅攸寧,梁錦棠這個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根本不會與太史門有半點關聯。
他判斷,梁錦棠如今是被兒女情長沖昏了頭腦,才認為只要同傅攸寧在一起,在哪裡都一樣。
其實,是不一樣的。
這是名動天下的少年將軍,這是威風赫赫的光祿羽林中郎將。他見慣的是沙場豪情、朝堂風雲。
他是在天下人的矚目中無所不能的棟樑。
他不會知,青衣山上的太史門藏史樓有多清冷;他也不會知,太史門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靈位,有多少是死去幾百年後仍不能進自家宗祠的。
史家弟子,都是一群遊走在世間的孤魂野鬼。
或許一生壯麗浩蕩,卻大多不能為世人所知,只有同門後輩清明寒食聊祭一二。
只有那些或許永不見天日的汗青竹簡上,能模糊地留下他們的姓名,供同門後輩尊敬緬懷。
不過如此,而已。
而這,與梁錦棠原本應當煊赫燦爛的一生,是背道而馳的。
梁錦棠亦是坦然挑眉:&ldo;你說得對,若非因為她,我不會查到太史門的秘密。&rdo;
他歷過沙場鐵血,見過朝堂風雲,所以他心之通達堅定,足以讓他清醒地判斷,他要做什麼,該做什麼。
那個被放在他心尖上十幾年的姑娘,他自是要的。但當他已知太史門是扶風梁氏先祖的初心,他亦願擔起這份骨氣。
&ldo;可若非查到太史門與幾大世家之間的淵源,看到太史門大廈將傾的隱隱頹勢,我會選擇將她留下,而不是,跟她走。&rdo;
他記得少年時常見傅懋安望天興嘆,隱有愁容。
傅懋安總是說,他一生最遺憾兩件事,一是未能擺脫家族羈絆躍馬從戎。第二件,他卻不肯說。
如今梁錦棠終於明白,彼時傅懋安已察覺各大世家欲與太史門切割的意圖,遺憾自己身為青陽傅氏家主,不能拋家舍業去挽狂瀾於既倒。
所以他對那個被自己送到太史門的二女兒,既愧疚,又仰望。
因為傅攸寧,走在一條傅懋安一生嚮往卻始終不能踏上的路。
那路雖艱險,雖辛苦,可對傅懋安來說,那才是東都世家們最初的風骨。那是他,至死都可望不可及的磊落無憾。
&ldo;你大概覺著,既東都老世家想與太史門切割,倒不如就在你手中主動斷個乾淨。&rdo;梁錦棠端起桌案上已經微涼的茶盞,清淺的笑意不帶喜樂,在鮫珠的微光下顯得冷靜自持。
&ldo;荀韶宜以為,你將帶領太史門更上層樓,可你真正的目的,是帶領太史門新生。&rdo;
若他所料不錯,太史門到了齊廣雲手中,首先將會面臨一次不著痕跡的清洗。第一步,便是架空代表東都老世家話語權的長老們。
第二步,是荀韶宜,是太史隱。
梁錦棠自不知齊廣雲與太史門的恩怨,可他已察覺,齊廣雲真正的計劃,與荀韶宜的期望,是有出入的。
&ldo;我想,這些絕不是傅攸寧說給你聽的。她根本懵懵懂懂,我甚至懷疑,她始終並非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