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那渾身上下穿得鼓鼓囊囊的半大孩子,頓時把剛用煙膏子提起來的一口氣洩了下去。
就這樣打扮的主兒,書寓衚衕裡的哪家衚衕也都招待過,頂天了也就是那些主顧們身邊領著的跟班。有客氣些的書寓,還能在偏廂小屋裡給擺上張桌子、端幾個素菜湊個專門招呼跟班長隨的走馬席,要碰上不怎麼講究的,蹲牆角給一碗爛肉面都算是賞臉!
沒精打采地,白癩子半吊著嗓門朝那走在前面的壯棒漢子吆喝起來:“是跟哪位爺的長隨?今兒幾位爺身邊可都帶著好幾位長隨,安置好的走馬席可都吃得差不多了。。。。。。”
也不等白癩子那愛搭不理的調門吆喝完,走在後面的那半大孩子已然尖細著嗓門叫嚷起來:“嘿!今兒真是見識了,這滿目春看門的大茶壺,就這麼狗眼看人低?!你拿著哪隻眼睛瞧見咱爺們是長隨、跟班了?明白話告訴你,今兒珠市口兒大街上戳杆子的熊爺、還有巡警頭兒段爺,等的可就是咱們爺倆,還不麻溜兒的前面引路?!”
叫那半大孩子一通搶白,白癩子好懸背過氣去!
人都說當著禿子別說月亮、指著麻子不說燒餅。就不說書寓行裡的稱呼,哪怕是扯下褲子當門簾用的窯子裡,當著大茶壺的面,走場面的爺們也都叫一聲‘總催’,可這半大孩子。。。。。。。。
楞就是拿話朝著人心窩子裡捅!
也不等白癩子再開口,已然走到了滿目春書寓門口的那壯棒漢子卻是微一抬手,無巧不巧地把一塊大洋扔到了白癩子的懷裡:“已然是來晚了,就甭讓熊爺、段爺再等咱們了,前面領路!”
雖說只是被一塊大洋扔在了懷裡,可隔著兩三層的厚衣裳,白癩子卻還是覺得自己的肋骨被那一塊大洋砸得生疼。再一打量那壯棒漢子的身量骨架,多少也算是有些場面上見識的白癩子頓時換上了一副笑臉,點頭哈腰地朝著那壯棒漢子逢迎著說道:“嘿喲。。。。。。。我這兒先謝過這位爺的賞了!您裡邊請,熊爺、段爺,可老早的就來了。。。。。。”
朝著跟在自己身後的九猴兒遞了個眼色,新換上了一身乾淨衣裳的相有豹跟在了白癩子的身後,徑直朝著滿目春書寓裡走去。
既然是專門拿來蒙冤大頭的地界,尋常書寓裡的佈置也都算得上講究。半真不假的太湖石、曲裡拐彎的的黃山松、死水池子裡養活著幾葉殘荷、活木樁子上掛著幾串銅鈴,不細看、不較真的話,也都算得上有幾分雅趣景緻。
尤其是這滿目春書寓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請了懂景緻的行家來參謀營造,不算是太大的一方院子裡,愣是叫人拿著細沙卵石鋪出來半邊池塘,順帶著還在那池塘裡墊出來幾塊夯土,養活著幾叢修竹。白天或許還看不出來啥意味,可到了晚上拿燈籠一照,巴掌大的個池塘,愣是能叫人一眼看出來曲徑通幽水自深的味道!
順著另一邊的旱地,一溜造了用長廊串著的三座涼亭,有圓有方有八角,涼亭裡也是木桌竹凳石頭棋枰,各有各的不同。
順著長廊走到頭,左右分開兩座小樓。其中一座只亮著兩三盞油燈,而另一座小樓裡倒是燈火通明,猜拳行令的聲音隔著門扇幽幽傳來,很是透著一股子熱鬧的意思。
隔著門扇,前面引路的白癩子一邊伸手推開雕花格柵門,一邊亮開嗓門朝著屋子裡屋子猜拳行令的諸人叫道:“有貴客到!”
只等著那雕花格柵門一開,相有豹立刻換上了一張笑臉,迎著已然喝得滿臉通紅的段爺便是一個揖作了下去:“段爺,熊爺,諸位爺們,我這兒來遲一步,諸位爺們見諒!”
一口抽乾了手中端著的一大杯山西老汾酒,坐在段爺身邊的熊爺乜斜著喝得通紅的眼睛,嘴裡噴著酒氣叫嚷著接上了相有豹的話頭:“甭說別的,先罰酒三。。。。。三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