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中央幾位將軍們正圍著案幾壓低了聲音商討軍務,雁南度在幾步開外的榻上闔眼調息,跟沒聽見別人說話似的,活像變成了石頭。蘇晏靠近他問了句好些了嗎,雁南度吝嗇地睜開一隻眼,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十分矜持。
蘇晏把那碗湯往他眼皮底下送:&ldo;從那些禽獸嘴裡扣下的,喝麼?&rdo;
於是霎時間,矜持的雁將軍再也不端架子了,他就坡下驢地感謝了蘇晏的好意,三兩口解決掉,意猶未盡道:&ldo;糧草都要跟不上了,你還有肉吃……腐敗啊。&rdo;
蘇晏冷笑道:&ldo;蕭啟豫開的小灶,別讓他們聽到了。剛才他還派人跟蹤我,也不知道想幹什麼,鬼鬼祟祟的‐‐&rdo;
他偷摸進來坐了會兒,終於被沈成君的餘光瞥見。不等對方出言喊他,蘇晏收了雁南度的空碗,自行走過去,從懷裡取出那封重逾千斤一般的密信:&ldo;六殿下的訊息我方才看過,列位,要聽一下到底是誰在翻雲覆雨嗎?&rdo;
在座的除了商陸,都是同他一道出生入死好幾年的心腹了,而商陸此人雖性情古怪,和蘇晏卻還算投緣。他說話鮮少有這樣的拐彎抹角,諸位立刻明白當中另有隱情,一個個地正襟危坐,圍得越發近了些。
&ldo;六殿下寫得匆忙,有許多地方含糊過去了。他說已經知道誰在金陵和呼延圖眉來眼去,控制住了局面,為防軍中密探他沒說是誰。這封信寫在三月二十,送到我手裡已經過去許久,所以現在如何……我無從知道。&rdo;蘇晏分析道,&ldo;他說,朝中就交給他和謝仲光,後勤補給跟不上的事他會為我們解決。&rdo;
商陸皺眉:&ldo;哪個六殿下?&rdo;
蘇晏提示道:&ldo;蕭啟琛,如今留在金陵的成年皇子就他一個,陛下現在已經大不如前。&rdo;
商陸對蕭演的印象大約還停留在五年一次述職的時候,聞言十分無法理解他們這幫金陵來的廢物,但也知趣地沒有多說話。
&ldo;看來六殿下知道你的難處。&rdo;沈成君開了個小玩笑,隨即嚴肅道,&ldo;我們現在應當如何?&rdo;
蘇晏一錘定音:&ldo;明日卯時去中軍帳,商量是否追擊。如若此次可以直接奪回漁陽,入夏之前我們便能成功地收復雲門關。&rdo;
他說出這話時情不自禁地提高了一點音量,短短的幾個字讓所有的人臉上重新煥發出了類似朝陽的色彩,彷彿他們已經能看到這場持續了整三個月‐‐且一直處於劣勢‐‐的戰役反擊的曙光。
散會後,蘇晏順著信箋的褶皺把那寥寥數語摺好放回了信封,隨後往懷裡一揣,與其他人一道離開了營帳。只是他並未去休息,獨自爬上了一道小土丘,在最高處坐下來。
月亮彎彎的,給四野蕭瑟灑上一層如水的銀光。軍營中伴著篝火響起的笛聲離他很遠,傳到蘇晏耳側只剩下零散音節,好似吹的是江南的調子,悠悠揚揚,飄飄蕩蕩,婉約得不太能融入幽州餘威未散的北風中。
蘇晏順著那調子哼了幾聲,不自覺地笑出來。他拿出信箋,這回蕭啟琛沒了和他談論春光與風月的心思,字跡都潦草不少,但仍舊很漂亮,當中有他自己的風骨,識字如人。
他看了又看,反覆默讀,彷彿能把那幾行字印在眼裡一般。月光下,他其實根本看不清什麼,全憑當時的記憶去描繪蕭啟琛的每個練筆,蘇晏將這張信箋貼在胸口,感覺那裡暖融融的,寒風撲面都不覺得凜冽了。
他時常在軍營安靜之後的深夜獨自出來,尋一處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