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似認準了一個人自言自語是件很難過的事,蘇晏拗不過她,只得騰了一隻手,將兩人的蒲團湊得近些,讓李絨靠在自己懷裡睡。蘇晏很快聽到了平穩的呼吸聲,顯示著李絨已經睡著了,只是呼吸節奏比常人稍快。
李絨身體弱,自小沒出過金陵城,是個被養在深閨的病秧子。蘇晏摟著她,嗅到她身上始終徘徊不去的藥香味,心裡空落落的。
夜深了,佛堂的燈光如豆,在蘇晏眼底跳動。冬日的三更一刻連蟲鳴都沒有,整個天地好似都陷入了沉眠,沒有雪,沒有月,陰沉沉的天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想著李絨那句話,她說蘇晏很孤單。
他那時還不知道為什麼李絨能看出他孤單。直到很久以後,蘇晏回憶起李絨,驚覺那個除夕好像是他們之間捱得最近的一次。
年節除去走親訪友便是在家烤火,無所事事,蘇晏的骨頭都要生鏽了。李絨不知從哪兒討了一隻小狸貓,養在庭院裡。她時常追著那隻貓跑來跑去,曹夫人想阻止,蘇晏卻說:&ldo;讓她玩吧,多走動對身體好。&rdo;
李絨的病是孃胎裡帶來的,按大夫的說法,毛病在心肺,只能靜養不能治癒。蘇晏沒問她為什麼會被家裡嫁給自己,怕李絨多想,就大部分事依著她。李絨和他熟了便不再怕生,偶爾還主動跟他說府中的事。
這明明是個很舒心的年節,蘇晏卻始終心慌,他沒來由地惶恐,直覺有大事發生。
過完十五恢復朝會,蕭演剛逗完七殿下,心情大好,預備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大司空卻上了封讓整個太極殿都震驚的摺子。
呼延圖故技重施,糾集大軍在雁門關外紮營,隨時都可能進犯。
雁門關位於正北方,由於突厥王庭更靠近雲門關,那處就沒有精兵駐守,再加上四周可耕作的農田實在有限,連人口都十分稀少。只是雁門關是南梁的北大門,一旦被攻破,突厥大軍可南下長驅直入攻破晉陽和潼關,直取舊都和洛陽。倘若到時事成,長江以北的諸多州郡就都是突厥的囊中之物了!
那些年被威脅著要劃江而治的恥辱……歷歷在目。
蘇致領了旨,火急火燎地前往南苑大營點兵,即刻便要出征。蘇晏以為他不會帶自己,卻在點兵時聽見了他的名字。
&ldo;沈成君領三百驍騎衛隨行,張理留守北徐州,一旦有變隨時傳信穎州郡守要兵支援……還有蘇晏,蘇晏你,隨軍吧。&rdo;蘇致說完,將戰報一合,交給沈成君後,又掃了蘇晏一眼,道,&ldo;明日開拔。&rdo;
他下令完畢,其他人紛紛去做自己的事。蘇晏愣在原地,默不作聲,廢了好大勁才讓自己的興奮表露得不那麼明顯。
蘇致第一次同意他隨軍出征,而他不懂戰場兇險,沒見過血的年紀只隱隱期待這從此刻開始,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夜的時間能有多慢,蘇晏只覺自己好似做了幾個顛三倒四的夢。他見到哀鴻遍野,荒原白骨,還有金戈鐵馬鋪天蓋地而來,又聽見江南小調,採蓮女在花溪之上的吟唱,夢中經過整個春夏秋冬,當畫面定格在他年幼時的一個春天,蘇晏猛地醒了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竟然夢到了蕭啟琛。
既然醒了,便再也不可能入睡。蘇晏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生怕驚醒李絨,拿了衣服出東廂房去換。他檢查過自己的佩劍和長弓,碧海劍鋒利如初,羽箭滿囊。
蘇晏收拾好這些,從懷裡摸出個荷包來。
前夜就寢前李絨見了荷包,以為是從前哪個姑娘送的,問了兩句,蘇晏心不在焉,就說了實話:&ldo;從小就戴著,它不是姑娘送的。&rdo;
長久以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