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呂惠卿後,石越看了一眼座鐘,卻已是定昏時分。他正欲去找潘照臨,侍劍知他心意,已在旁稟道:“潘先生去了土市子。”
“土市子?”石越奇道,“這麼晚了,潘先生去那裡做什麼?”
侍劍笑道:“潘先生沒說,我猜或者又是聽說哪家店子有什麼好吃的,去大快朵頤了。”
石越笑著搖了搖頭,忽然道:“你去換了衣服。”
“換衣服?”侍劍莫名其妙地望著石越。
石越笑道:“我們也出去走走,上回聽章子厚說,熙寧蕃坊有不少新鮮物什,有一家叫什麼寶雲齋,聽說是極西的夷人開的,我早想去看看。”
“寶雲齋倒確有些名聲,只是蕃坊這個時節,學士不宜去的。”侍劍連忙說道。
“為什麼不宜去?”
“學士還不知道麼?”侍劍笑道,“熙寧歸化以來,蕃學便不太安穩。參加叛亂的蕃部子弟就不用說了,都被朝廷軟禁起來了。可其餘的蕃人,許多都和叛亂的蕃人有牽扯不清的關係,聽說還有不少私通訊息的。開封府的、職方司的、皇城司的,到處都是,朝廷還特意移了一營禁軍駐紮到附近。京師別處都是通宵達旦的,從來沒有宵禁一說,但幾個蕃坊卻是不許的,我看再有一個時辰,開封府就要在幾個蕃坊宵禁了。學士這時候去,那邊的店鋪多半也歇業了。而且那裡頗有對朝廷不滿的蕃人,喝了酒便鬧事,學士去那種地方,亦不太安全。若有差池,我們怎麼擔待得起?”
“我也不去太久,去看看也沒關係。有幾個人會認得我,又會出什麼差錯?”石越笑道,“快去換衣服吧。”
侍劍見石越神色甚是堅決,只得退了下去。待石越換了衣服出來,侍劍與幾個護衛已經備了馬車,在外面等候。石越卻連馬車也不肯坐,主僕六人只騎了馬,往熙寧蕃坊行去。其時雖已夜深,但可能是夏日因為天氣炎熱,白日出門的人少,夜晚清風徐來,涼爽怡人,這汴京街頭,較之白日,反更有一番熱鬧景象。在熱鬧的坊區,家家戶戶依然是燈火通明,路上行人你來我往,商販叫賣之聲不絕於耳,沿街的酒樓店鋪更見熱鬧,客往客來,隱隱更可見紅袖招展。
這幾年石越雖然是半閒散狀態,但心情欠佳,是甚少有這般閒情逸志出來逛夜市的。他領略過馬行街、州橋、潘樓街等處夜市的盛況,卻不曾想熙寧蕃坊的夜市,竟亦已不遜於馬行街。這還是有宵禁的情況下,他想見平時之盛況,不由為之咋舌。
侍劍一面走,一面和石越說著閒話,哪家店鋪賣的是正宗的亳州輕紗,哪家店專營定州的緙絲,哪家店有海南的青花布……此外,靈夏的拔羢褐、西夏的駝毛氈、契丹的西瓜,還有交趾的蓬萊香、翠羽;占城的象牙、連香、黃蠟、絲絞布、紅鸚鵡;真臘等國的番油、姜皮、金顏香、豆蔻;三佛齊的丁香、檀香、珊瑚樹、蘇合油、貓兒晴、琥珀;蒲甘、細蘭等國的寶石,注輦國的琉璃、檳榔、玻璃……四海萬國之物,這裡都是應有盡有。
“去年有家店子,不知怎麼便弄到了廣州市舶務的許可,從真臘國還是什麼國,運來了一大批蕃劍,真是好劍,比起倭刀與大理寶刀來都毫不遜色。一把蕃劍,竟賣到五百貫。”侍劍笑著說些逸事,“不過樣子上看,沒有寶雲齋的達馬斯谷刀好看。且到底不如達馬斯谷刀罕見。”
“朝廷頒佈勳刀勳劍之制時,勳刀便曾想仿達馬斯谷刀的形制,不過聚集多少能工巧匠,亦是束手無策。”石越笑道,“這真臘國有什麼劍能比得達馬斯谷刀?”他話剛說完,卻忽然想起——真臘國吳哥王朝的領土南至馬來半島北部,其時國勢日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