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古郎又在心中歎息。前幾年的戰亂,各部落都有男兒喪生,大家對漢人都十分仇視,可是別人家的孩子也是爹媽生養的,阿木古郎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被活活打死,所以能幫就幫,一點也不後悔。
而今已經定了三十來天,等越過大戈壁,就到了大苑與金閾的邊境,尹天翊也就能回到故鄉了。
阿木古郎仰望著藍天默禱,祈求騰格里(長生天)保佑他們,順利穿過危機四伏的戈壁灘。
拖著十二輛板車、五輛篷車的大商隊,頂著風雪在大戈壁中央地帶緩慢行進著,尹天翊知道離紮營的時間還早,即使冷得想哭,臉頰和手指都僵硬了,他還是一聲不吭,跟在其中一架板車旁邊,努力走著。他不想拖累老爹的行程。
遠遠地,他們看到一個用石頭堆起來的敖包,孤零零地聳立在冰封的商道上,石堆上插有早巳乾枯的柳枝,還有五顏六色的神幡。
尹天翊知道這些敖包對草原人來說是很神聖的,就像漢人的廟宇,是一定要跪拜的。
果然,商隊到達敖包附近後,阿木古郎下了馬,抽出隨身攜帶的蒙古刀,割下一繒馬鬃,又取了些乾糧,大步走向敖包獻禮,其他男人也下了馬。
一匹拉板車的駱駝近日來腹瀉,精神萎靡,此刻有些煩躁地用蹄刨雪,還想走出佇列,尹天翊跑過去用力拉住它,但是——
隆隆的馬蹄聲就像夏日的驚雷,又像是一座山轟然傾倒下來,連大地都在震動,尹天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驚惶地左右張望。
遠處,白茫茫的山樑後面,突然竄出了黑壓壓的一片人,他們舉著火把大聲吆喝,騎馬颼颼飛奔下山坡。這是很危險的,萬一馬蹄陷入雪坑,折斷了腿骨,人會摔個七竅流血,可這些人,像是十分熟悉地形,避開了積雪下面的坑洞,直衝商隊而來!
“是流民營!”
“快把刀拿出來,點火!點火!”阿木古郎老爹在前邊大喊,從馬背上抽出一把鑌鐵大砍刀來。
馬倌手腳發抖地從口袋裡取出火石和小刀,他要點燃一根用紅柳、芨芨草和馬糞製作成的火把,這火把冒出來的黑煙,在雪地上非常顯眼,能讓五里外的哨亭看見。
但是火把才點燃,流民營就已經氣勢洶洶地殺到,他們首先射出火箭,擊中了篷車,燃起熊熊大火,然後用鋒利的奇形怪狀的武器,見人就殺,霎時,叫喊聲、打鬥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馬倌的頭被一柄斧頭砍了下來,血噴濺而出,雪地頓時變成了殷紅色的地獄,駭人至極!
對方大約有四十多人,和商隊的人數相當,所以他們會首先砍死拿著刀反抗的牧民,爾後是沒有反抗能力的老人和少年。
看到一柄長矛狠狠刺穿老爹的胸膛,尹天翊兩眼一黑,跪倒在地。
“快,騎上馬快走!”混亂中,一個年輕的牧民用力推了推嚇呆了的尹天翊,倉皇地說,“老爹交代過,若有強盜,讓你先走,你是漢人,他們最憎恨的就是漢人!”
他拉起尹天翊,才把他推向一匹馬,一枝火箭就颼地射了過來,貫穿年輕牧民的脖子,直釘到後面的木板車上。
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尹天翊睜大眼睛,放聲尖叫!
“漢人?”一匹高壯彪悍的蒙古馬上,一個蒙著紅色頭巾的男人喃喃自語,他就是這幫土匪的頭目。
他發現了跪在板車旁邊的尹天翊,皺一皺眉,拿起他的武器,那裝有鐵鏈的大石錘直往尹天翊頭上狠狠砸去!
“嗚——”
悠長的號聲劃破天空,那是大苑騎兵即將趕來的訊號,大石錘在那一剎那間,砸在了尹天翊身邊的雪地上,濺起幾尺高的雪和汙泥,尹天翊跪在那裡,動也沒動。
“韃子軍隊來了,拉上貨,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