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日,尚京方面快馬傳來喜報:皇后羅氏、貴妃鄧氏,皆報出得蘊龍嗣。今上大喜大赦天下,為皇家首位皇嗣祈運添福。安遠城中因此張出榜文:上元節當日解宵禁,放花燈以示祈福慶賀。
上元節這日,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沈驤方才熄盡燭火關好庫門出來。城中四街八巷已逐漸點起各式燈籠,一團和氣、雙瑞納吉、三星高照、四季咸安、五福臨門、六畜興旺···直至九九朝陽,每一團燈火,都是一把暖暖的期望。望著那些精巧粗狂不一而足的燈籠,驤心頭五味雜陳,只覺一股冷氣順著衣縫往體內鑽。禁不住往袖管裡對插起兩手,信步走進人流。
經過一個小貨攤,看攤子的老嬤嬤剛剛往貨架上掛起一盞元寶燈。見一個形容俊美的臉龐掠過,忙抬手叫住遞過一合香粉張羅道:“姑娘,這是剛上的新貨。你且試試看,搽在臉上保管肌膚嫩的,比剝了皮的雞蛋還細潤。”待那人停步回頭,老嬤嬤又急忙改口“冒失了。上歲數眼神不濟。怎的也想不到,這位公子爺的容貌竟比女孩家的還好看。那就帶給你家娘子吧。今日是上元節,帶些個巧物兒給嬌娘,必定和美。”
沈驤被說得不禁笑了:“謝了老嬤嬤,在下尚未婚娶,用不上這些。”
老婦人頓了一下,又從攤子中摸出一隻簪“那就看看這簪子,最新式樣呢。上面鑲了松石,男女都合用。”
看著老人的熱切以及滿身補丁的衣著,驤輕呼了口氣,走近幾步,伸手接過髮簪。趕在燈節多尋商機是經商人必有心思,小本生意人更是如此。
趁老婦取棉紙包裹髮簪時,驤就便閒問幾句家常。老婦答,兒媳領著孫兒們到前面看燈去了。她留在照看攤子。老伴扎些燈籠稍後來換她回去。當問及家中立戶之人時,老婦扯著袖子遮住臉,只把粗糙枯瘦的手擺著,哽咽半晌才斷斷續續開口:“快別提那坑害人的混帳種子。好端端的軍馬營差事,不好生用心當差。偏生做些個盜賣營生。直說是雪堆裡埋死孩子,哪有個不見天日的。終是被查抄出來,自主事官到下面馬房草料的人,一條繩子連了幾百號人。連秋決都不等,直接拉到軍營外面開刀問斬。咱家算是去的早,一家老少跪地磕頭,好歹算是把屍身領回來。有人家去晚了,只有被野狗啃爛了的人頭,家人的身子竟是尋不到···”說至此,老婦已經痛哭失聲。
沈驤聽得簡直毛骨悚然。野狼野狗啃屍體,竟會挑三揀四嗎?
正暗忖著,老婦壓住哭聲繼續述說:“我家還算是萬幸了,媳婦當時有病,營中雜役營管事與我那死鬼兒子有些交情,免了苦役差派。換了別家,門中有女孩子年輕媳婦的,順手丟進雜役營,說是替其家贖罪。只這一樁又不知逼死多少女人。”
老婦說的還算隱晦,但沈驤卻明白內層意思。所謂雜役營,實則是營妓圈所,供軍營中低等軍曹一洩獸慾的地界。
安遠一線因其久佔邊戍駐兵的險要,成年累月軍營成線。由此也造成軍營周邊特殊的商貿群,更以倡優妓館最多。那些不具條件攜帶家眷的下層軍士營管,為飽皮肉飢渴,養妓宿娼實在司空見慣。實在沒錢的便靠營妓來解決。
前任通管兩府的督知府陸歆去世後,安遠政務被葉茂交給心腹人接手。葉茂手控安源境內軍政大權,殺伐決斷全在其掌控間。將罪屬沒入賤籍,不過是上下嘴唇一捧的事情。莫說是升斗小民,便是在職在冊的官員,也是一夜之間打掉紗帽抄家拿問,打殺發賣聽天由命。
如今安遠城以南北向街道寬過東西向官道,劃分成明顯的南北兩城。北城多為官府民宅,南城多商鋪妓館。尤以妓館門面顯眼,更以官妓的場面最出彩。晴好之日,水牌上彩綢秀穗迎風招搖;掌燈時辰,簫管笙笛歌喉婉轉,花枝招展妙目傳情,別是一番情景。
沈驤曾幾次提著東來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