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其實更考驗一個人的負重能力。你要能忍,能屈,能承受得了各式各樣的目光。最終你還要把方方面面的意見化解掉,把力量協調到一個方向上來。這方向,就是一把手的方向。這些方面,強光景做得很不錯。唯一令林雅雯遺憾的,就是強光景總有一種感恩報德的心理。
縣上的幹部大多這樣,總愛把自己看成是誰的人,私下叫站隊。強光景把隊站在她這邊,平日便有意識地跟幾個副縣長和縣委那邊拉開距離,特別是跟付石壘。縣上有個風吹草動,只要他能察覺到的,立馬就會變著法子給林雅雯提醒。林雅雯不習慣這點,但又不能明確地糾正他。到沙湖兩年,她發現縣上跟省直機關很多方面不一樣,尤其人際關係,可謂雲裡霧裡,複雜得很。比如強光景以前跟付石壘關係很近,強光景最初提拔,據說還是付石壘說的話,現在他卻跟付石壘拉得很遠。林雅雯一開始還提醒強光景,讓他不要在工作中人為地劃什麼界限:“你是為政府班子服務的,不是為我林雅雯一個人服務。”強光景聽了,頻頻點頭,下去之後,這界限劃得卻更開了。後來林雅雯才明白,這界限不劃還真不行,搞不清某個人的關係,你隨便說出一句話,就可能成為某種訊號,私下裡傳來傳去,最後傳得你心驚肉跳。
林雅雯自然聽到了關於常委會的傳言,她相信強光景也是跑來跟她說這個的。她心裡生出一層失望,不只是衝強光景一個人。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往是非裡攪呢,難道他們不知道,人應該自覺地離是非遠一點?遠離是非一寸,內心就能多出一大片陽光啊。
她將目光從強光景身上收回,又低頭看起了檔案。但是,不管她承認不承認,強光景的話還是打亂了她內心的平靜,注意力再也集中不到材料上了。幹部中間的這種風氣真是可怕,會上不講,背後亂講,搞得烏煙瘴氣,好事兒都成了壞事兒。還有就是你不能開會,你這邊開會,那邊的小道訊息就能同步傳出來,現場直播似的,令她很為頭痛。兩年裡她為會議保密的事發了不少火,但情況絲毫未改變,相反,你越是強調不能做的事,大家都爭先恐後去做,唯恐行動得晚了,被人家瞧不起。
強光景站了一陣,壓低聲音說:“林縣長,又有幾家媒體的記者到了胡楊,正在群眾中走訪呢。”
“哦,有這事?”林雅雯抬起頭,這事有點意外,“宣傳部那邊知道不?”她緊著問。
“知道了,可秦風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說是這次來的記者是省城晚報和商報的,市委宣傳部的話他們都不聽,誰都阻止不了。”
林雅雯的心一暗,強光景說的正是她擔心的,“121”事件發生後,招來不少各路記者,儘管市縣兩級做了大量工作,再三宣告事情原委沒查清之前,任何新聞媒體不得將訊息外傳,可最終訊息還是不脛而走。上海一家報紙用整版篇幅報道了“121”毀林大事件,詳細披露了沙灣村村民圍攻流管處,並與流管處職工發生械鬥的情況。外省一家晚報則深層次報道了沙湖縣水土流失、植被破壞嚴重,沙漠推進速度創歷史最高,還用了沙湖縣有可能成為第二個羅布泊這樣極富警示的句子,一下將沙湖縣弄成新聞焦點,炒得沸沸揚揚,連中央電視臺的記者都來了。從目前形勢看,大的風浪已經過去,市縣兩級也針對性地提出了許多正面宣傳舉措,取得了一些效果,總算是沒把沙湖縣二十年的治沙成果給抹了。但難保個別記者不偏聽偏信,把事態往大里擴。如今的記者,真可謂見縫就插針,尤其晚報、晨報之類,更是令地方政府頭疼。
“你馬上把秦風叫來,我要了解詳細情況。”
不一會兒,秦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