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裔那點兒品味總算是心中有數了。當然,這要感謝黨和國家的大力栽培——她那倒黴學校為了教好未來的特務一直沿襲著前蘇聯那套教育方針:偽裝不是偽裝,是人生。用數學語言翻譯過來,偽裝≠偽裝,偽裝=人生。
聊到這兒,就免不得要囉囉嗦嗦水些題外話。其實在一九九五年以前的中國,百分之八十七的人會自動忽略前面那個應該相等的不等號,只看後面那個不該相等的等號,然後得到一個簡單粗暴的答案,偽裝等於人生。
於是乎,在一九九五年以前,也就是在國人終於絕大部分掙扎脫離了溫飽線以前,彷彿絕大多數規則制定者都喪失了邏輯分析能力,並且罹患了嚴重的被害妄想症,這六個字被理解成它想被理解成的樣子,而不是它應被理解成的樣子,以至於一代又一代的特殊任務工作者把偽裝當成了人生,從而喪失了自己的人生,臨死之前還要埋怨一下這條訓誡的慘無人道,覺得自己為了共產主義事業做出了多麼大的犧牲——他們沒有錯。他們的導師也沒有錯。只不過前蘇要自己保持情報方面基本優勢,就必須犧牲他們的人生而已。無可厚非。
好在華端竹是幸運的,就算出身再卑微恥辱,等她長大了,世界也已經被默默無聞、俗稱悶聲作大死的前輩們清洗乾淨了。一九九一年,蘇聯解體,不久後,高薪引進的餓國專家由於經受不住金錢、江浙滬包郵、集體供暖、北上廣深戶口以及熘肝尖兒、九轉大腸、滷煮火燒、火爆腰花的誘惑紛紛交代了真相,從此情報人員培訓經費大幅提升,因為他們不再僅僅靠學習和想象去偽裝成某一種人,而是依靠國家資源初步領略了各種人生,進而在一個身體裡濃縮了各種各樣的人,如,擼褲腿下地脫褲子上床的摳腳農民、主業是校門口擺攤賣茶葉蛋和烤白薯副業是留作業和叫家長的優秀教師、不怎麼會治病救人但上下其手猥褻病患非常在行的青年醫生,產業工人華麗轉身腳下沒站穩啪嘰摔個狗吃|屎或半死之後厚著臉皮苟活下來並美其名曰大浪淘沙的成功商人——華端竹的品味就是這樣被一步一步培養起來的,但饒是這麼樣符合中國國情的品味,也足以用來鄙視郝君裔——她還敢看點兒不要連臉上都打著馬賽克的古裝劇麼?又或者敢看點兒不要整部戲只有“嚯!”“哈!”兩句臺詞的武打片麼?和尚青袍裡穿著大紅色的秋衣是怎麼回事?十八銅人赤|裸上身後儼然就是一鍋羊蠍子又是怎麼回事?華端竹心中把槽啐得一地一地星光熠熠,話到嘴邊卻是。。。“郝君裔,僧人頭上的戒疤為什麼有些是六個,有些是九個,有些是十二個呢?”
郝君裔盯著電視想都沒想,來了一句:“怕自己忍不住還俗的可以多點幾個。”
“多點幾個戒疤就意志堅定不會還俗了?這不太科學。”華端竹從幾份檔案中分別抽出最後一頁,走到床前,一手遞筆,一手遞紙,“籤吧。”
郝君裔簽名是可以不用看字的,因為懶,挺複雜的名字到她那裡幾乎就被畫成了一條打著哆嗦的直線,手指基本不用動,手腕顫幾下就得,“怎麼不科學了?你想你頭上要是點了那麼多疤你還希不希望它長頭髮?”
華端竹從郝君裔手裡取回檔案,咬著筆桿子很是認真地看了看,又想了想,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喲,可不是嘛。頭上的疤越多,蓄髮還俗時就越是瘌痢頭,和尚還俗大抵都是為了娶老婆生孩子,這副尊容,誰還敢要?“你在外面胡說八道的時候注意點兒影響。這種關於宗教的事情可大可小,你無神不代表別人沒信仰,我不希望你因為你這張破嘴被人揍一頓。”收回檔案,看看錶,似乎又到華端竹一天當中最開心的時候了。
“什麼叫破嘴,嗯,我覺得我有必要找你們班主任聊一聊,是不是你所處環境出了什麼問題,你現在說話怎麼那麼有侵略性,感覺好像。。。”那誰。郝君裔打著哈欠看華端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