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父親位列九卿,他出京赴這邊陲小城,八成是要個外放的資歷,撈一點政績,轉頭便能回京做他的清貴公子去。按說此地不會有誰不長眼地為難他,偏偏漏算了這麼個山大王。
褚氏一族,允文允武也就罷了,還頗出了幾位名醫,在民間名氣很大,這一點,不用羅綺說,王幼姜也曾聽小王氏提起過,當初施針救活王幼姜的遊醫就姓褚。
時值王幼姜撿來的孩子王冉重病,高熱不退,她派人四處求醫,聽說官道上來的這隊人是姓褚的,手下就有莽撞的小子把人強行帶到了山上。這本也不算太糟,若是處置得當,說縣令到任頭一樁就救了個孩子,傳出去也不失為一樁美談,偏偏縣令褚雲馳所帶的奴僕中有個叫賈六的嘴賤貨,不知從哪聽的八卦,褚雲馳還沒說什麼呢,他便破口大罵:“佔山為匪,怪不得陳氏也要丟棄此女。”
王幼姜臉色十分不好,馬鞭都舉起來準備抽人了,這小子不知死活又加了一句:“戶絕人家養大的,果然是不尊禮法。”
所謂戶絕,是指無子的人家。王氏姐妹本有個弟弟,卻比父母死得還早。父母與姐姐又先後亡故,這一家就只剩下小王氏一個在室女,自然是戶絕了。賈六說的是罵人話,狠毒之處在於,這還是事實。
王幼姜聽得已是怒極,面上反而冷笑起來,女閻羅一般,也不跟個奴才計較了,直接劍指褚雲馳:“聽說京城大族最重禮法,家下奴僕不懂事,必是主子沒有好好□□。”教人立即綁了褚雲馳,還揚言道:“我王幼姜就是個戶絕人家養出來的土匪,你們主子如今被我留下,就是做壓寨夫人的,有本事放火燒了我的山。”
褚雲馳隨行也有幾十個奴僕,按理說太平年間幹什麼人手都夠用了,沒想到半戟山有部曲私兵。說起來是奴僕,卻也是山匪,個個兇悍,連侍女的刀,看著都能殺人。山大王隨隨便便撥了一百人去看守,縱是山下想營救褚雲馳,也只能乾瞪眼了。
只是奇怪在於,褚雲馳除了最初有些驚怒之外,很快竟平復下來,還跟王幼姜談判,說不下山也可以,只是縣裡細務需要他處理,須得每日放他的人上山交代公務,作為回報,他可以看護阿冉直至病癒。
王幼姜腦子不擅長拐彎,最初也只是爭一口氣,見他有商有量當下就點頭同意了。只是沒想到阿冉痊癒後,竟對褚雲馳頗為依賴,纏著褚雲馳教他讀書,道是:“山裡的先生不如這個‘阿孃’懂得多。”
繼承了小王氏寵溺孩子的脾性的王幼姜,想了想就與褚雲馳商量,請他兼著先生,褚雲馳也同意了,一來二去,就這麼過了一年。
一年後,王幼姜在與獅虎山毆鬥的時候受了重傷身死,留下一個爛攤子。
一個本該有些師徒情分的師父,如今已是六七年未見,幾乎形如陌路。一個本該打好關係的縣令,如今被囚在山上,被折辱作“壓寨夫人”。背後有強敵獅虎山,山下還有個令人憤懣的父族。如此逆境,加上個不懂人情世故,凡事恣意而行的王幼姜,簡直是一盤死局。
她活著,惹下的禍事都夠全山上下加上小王氏一門死上幾次的了。她死了,半戟山群龍無首,李導與蒼莩面和心不和,一絲兒外力助瀾,就能讓半戟山瓦解。也是巧了,不知她是如何拼力捉住幾千年後莊堯的一縷幽魂,與她稀裡糊塗地做了個交易。
莊堯知道,那人必是王幼姜,也只有她那個性子,莽撞,乾脆,且惦記著她家裡的阿孃和山上的姐妹。
得知一切情由,也叫人心裡五味陳雜。莊堯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心道:王幼姜,多謝你給我重活一次的機會,你這一局棋我接了,盤得活不算辜負你,盤不活,估計我也沒什麼好下場,也是兩不相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說,為了慶祝明天週日,雙更一下,大家捧個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