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必要, 自然是非如此便難成事。」他平靜答道, 「世間正途, 比你料想中要難行得多。我想一統四境, 根絕天上界爭土奪利的戰亂。有執掌天道的天上界, 便可震懾地上六界的修士, 令他們不敢再肆意欺壓凡人。從而天上地下, 萬方安寧。」
他再次平復心境, 「……然而在天上界, 我為下界賤民, 崛起之迅速已令無數人嫉恨警惕。我不能行差踏錯,被人抓住把柄, 否則定有人趁機將我打落深淵泥潭,使我再不能有所作為。你可明白我的憂慮?」
樂韶歌點頭, 道, 「是。」而後上前執起他的手,將他攥緊的手心輕輕展開,握住,「可你是否想過,或者此處留存之人,不是你的把柄,而是你的知音?」
蕭重九眸光一晃,當年記憶瞬間鮮明甦醒過來。他知曉這女子確實就有這麼天真坦誠,終是無法不為之動容。可她縱然如蝶之蹁躚美好, 終究撼動不了山嶽與嚴冬,只消合掌一擊,便可摧毀。
「……」殘酷的話,卻也變得艱澀滯口了,「人不能將一切寄託在僥倖之上。」
「所以要剷除一切可能會有的威脅?」
「……是。」
「就算這些人本不該死?」
他冷笑著諷刺,「——那些因天下戰亂而死的人,莫非都是些本就該死的人?」
樂韶歌怔了一怔,忽的便明白了些什麼。當年在瀚海之中她親見蕭重九所追尋的「道」——為何她明明無法認同,卻又隱隱希冀能看到那「道」通行天下時,會造就怎樣的世間。
因為當她在卵中世界的幽冥秘境裡渡過十五載之後,她心裡其實已察覺到了。
——這世道所認同的公正,它本身,其實並不公正。
故而蕭重九這份因憤怒而起的偏執,才會比一切或因冷漠、或在痛苦的中正平和,都更能打動人心。
然而偏執終究也只是偏執罷了。
「莫非你殺了那些本不該死之人,天下戰亂便能終止嗎?」
「我定能彌平戰亂。」
「你當真如此堅信自己的信念無錯,堅信自己必定能夠達成目標?」
「是。」
「憑什麼?」
「就憑我走遍四境六界,觸目所及,居上者庸俗鄙陋,貪婪自私;居下者控訴掙扎,無能為力。竟未見一個比蕭某更有擔當,更敢奮起去抗爭改變之人。若蕭某不能開天下之先,去彌平戰亂,重塑天地大道,那這天下便合該糜爛至寂滅,合該亡在天魔手中了!」
樂韶歌深深嘆了口氣。
那些已然淡卻——或者說從一開始她便察覺到,卻始終未曾在意的感覺,再度翻湧上來。
……在千刃峰頂,蕭重九曾觸景嘯歌。那時她從那嘯歌聲中所聽到的孤獨,果真是他真實的心境。
「可是……你當真能守住初心嗎?」她問道。
蕭重九剋制住情緒,問道,「……你在怨我對你痛下殺手嗎?」
樂韶歌道,「與此無關。」
蕭重九冷笑著嘲諷道,「你自詡是知音之人,卻不信我能固守初心?」
「阿九。」樂韶歌輕喚道。
蕭重九對她愧疚有之、懷念有之,斬之不斷的情絲亦有之,這讓他那本就不堅實的殺心始終搖擺不定。她越是喚他「阿九」,他心底的決議便越是讓他痛苦。
他移目遠望,決心不再應答她的疑問。可她的聲線盈盈繞耳,令他無法聽而不聞。
「這一路行來,阿九,你可曾遇到志同道合的友朋?」
蕭重九沒有作答。
「你可曾遇見能傾心相交,信賴不疑的夥伴?」
蕭重九依舊不肯答。
「那麼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