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也不是她小時候的慧能大師了——寺裡面的和尚一直都走走留留,或去雲遊或去了其他的寺,也有還俗的,這些年來不停地變更,只有一個老和尚從渺渺記事起就一直在菩提寺,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下過山,只管打坐坐禪參佛經,六十多歲了,身體硬朗,眉目越發慈善豁達,渺渺去看他,他非常高興,臨走還給了她一個蘋果。
可惜無鸞不在,他從五年前開始雲遊之後,就沒回過菩提寺,聽暫時住在寺裡的一個雲遊僧講,他一年前還在西安的佛光寺遇見過無鸞,聽他說他正準備去天台山,但美國佛學協會又一直大力邀請他去美國講經,因此到底有沒有成行,卻也是不知道的。
渺渺有點失望,但也在意料當中。
晚上用熱水泡了腳,睡在簡陋的廂房中,枕的是月,聽的是風,一夜好眠。第二日起來,薄如蟬翼的清晨,渺渺站在院子中,深深地吸吮山裡格外靈秀清冷的空氣,卻不敢貿然傾吐,真怕自己這個俗人的濁氣汙染了這好空氣。
和尚們已做完早課,渺渺閒來無事,隨便轉著——這菩提寺的一切她都是極熟悉的,正殿裡寶相莊嚴的菩薩羅漢,高大空曠的穹頂,黑壓壓地逼沉過來,讓人心生敬畏,不敢高聲語,硃紅油漆高高的門檻,早已經斑駁,曾經她就是坐在這裡聽旗小漾那個小妖怪講那些“不得了”的故事,正院裡兩棵碩大的百年古樟,枝繁葉茂,遮天蔽日,遊廊裡那些斑斕瑰麗的壁畫,那些硃紅碧綠紫金的顏料,那些雙乳雙懸,腰細腚圓,體態妖嬈的女菩薩,都曾是她一個迷亂的夢。
還有寺院後面養著野生青蓮的小池子,再後面就是一園子的麻竹,兀自青翠。以前偶爾會有附近的農民提著柴刀來山裡尋幾支春筍回去。但裡面蛇很多,綠粼粼地蕩在竹枝上,稍一眼花,就要當成嫩竹。因此,小時候,無鸞是絕對不允許渺渺去竹林玩的。
渺渺在菩提寺住了差不多有七天的樣子,每天也不幹什麼,在山裡面隨便轉悠一會兒,或者也跟著寺裡的和尚去做早課,和他們聊聊天,再不然就在房間裡看佛經,抄佛經,當真是有點不知流年偷渡的意味。
山裡的日子過得悠閒,寧靜,讓山風日月盪滌心中塵垢,再下山,便有種宛如新生再世為人的感覺。仍舊換好幾趟車,坐五六個小時的車回到家。
接下來幾天,渺渺挺忙,除塵,收拾從山裡帶來的東西,整理房間、院子,一直到初六,這天大多數商場已經開門了,渺渺才想著去市區,買一些最近一段時間要用的日用品。
陽光很好,街上很熱鬧,到處都是新年餘韻,渺渺從超市出來,提了兩大袋東西,然後乘電梯上了商場二樓——渺渺雖然落魄了,但很多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卻是改不了的,比如說——茶,這一愛好可以說是傳承自無鸞了,在渺渺丁點大的時候,無鸞就喜歡抱著她泡茶,然後騙渺渺去喝那苦苦的茶水,看見她皺起小臉,便爽朗大笑,甚是愉快。無鸞是蘇州人,蘇州人把上茶館叫做孵茶館,像老母雞孵蛋似的坐在那裡不動身。無鸞告訴她這早上起來第一壺是清胃的,洗盡隔夜的沉積,引起飢餓的感覺,然後吃早點。接著再喝茶,直到把胃裡的早點都消化掉了,算是吃通了。後來渺渺被旗家收養,旗知微也是個嗜茶的,而且甚是講究,這些東西對渺渺來說都是潛移默化的。
渺渺喜歡喝茶,而且只喝好茶。
這個時節,新茶還沒有上市,渺渺在茶莊裡自如地轉悠挑揀,店員跟她都是熟的,因此也不大管她,渺渺挺自在,可沒一會兒,她就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
渺渺手裡拿著一罐鐵觀音,裝作不在意地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站在外邊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渺渺覺得這男孩子似乎有點眼熟,仔細想想,可不正是和文革混在一起的幾個人中的一個嘛,挺痞也挺有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