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多說什麼話,也許,是因為他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他心裡在想著,身外的權勢富貴,他什麼都沒有,他這一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不是什麼名垂青史,也不是因為他做了帝王,而是,他只擁有玉兒。
黛玉沉默,語氣飄忽不定:“宮裡的桃花都開了,宮外的桃花,一定更是開得紅紅火火了罷?這麼些年,深居宮中,越發地看不到宮外的風光了。”
原本明亮清澈的眼,此時,隱隱有些暗淡,竟沒了那寶石一般的光華。
雍正心中一痛,修長的手穿過帳幕,輕撫著她雪白的耳廓,咬緊牙關,忍著心中刺骨的痛,輕聲道:“玉兒,四哥陪著你,去看桃花盛開好不好?”
他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乾燥又溫暖,在這春寒料峭的時候,越發可貴起來,黛玉仰起頭,看著他,浩瀚的眼,深深的輪廓,是她的丈夫。
“好,一同去看桃花。”那落紅點點,殷紅似血,到底是誰泣血的心?
清冷柔和的春風吹進深宮,雍正的舉動卻是有些費力,穿著衣裳,也有些力氣不支,苦笑道:“玉兒!”沒想到,他竟然病得這麼重,沒有力氣。
黛玉已經素衣白裙,收拾妥當,越發顯得清麗絕倫。
聽到雍正的一聲輕喚,像是廣袤的原野中那深情又纏綿的初音。
黛玉忍住了心中的悲痛,著手替雍正整裝,仰起頭,笑道:“四哥還是玉兒的四哥,不管怎麼樣子,都是好看得緊,比桃花還好看。”
四哥是要走的模樣,前些日子還精神地與她說笑,今日卻舉動費力,說話也有些輕喘,那就讓她再任性一回,再任性一回。
雍正笑笑道:“傻丫頭,什麼比桃花還好看?四哥又不是你啊!”
手指穿過黛玉的青絲,揉著她的髮根,舒服得讓黛玉輕輕吁了一口氣。
黛玉幽幽地道:“四哥當然好看,誰說只有女人才能比喻桃花的?”
臉上的憂思一晃而過,卻是少見的歡欣,道:“四哥,咱們快些去,桃花開,也不過就是這麼幾日,雖避過了桃花節,只怕更好看了。”
雍正輕輕攬著她的身子,像是半抱著黛玉,其實黛玉知道,他是藉著她纖弱的肩頭,支撐著他的力氣,一同上了侍衛備好的馬車。
蹄聲錚錚,清風徐徐,馬車就這樣馳出了華麗皇宮。
剛上了車,雍正的力氣像是用盡了一樣,半靠在黛玉的懷裡,微微眯眼。
黛玉也坐在車中的軟氈上,雙手抱著他的身,撫著他的臉。
聽著風吹動了車上的風鈴,清脆動聽,像是黃鶯初音,黛玉忽然輕聲笑道:“四哥,你說,我有四哥這樣的夫君,好像,自從你做了皇帝,我很久沒有細細地看著你的臉了。”手胡亂地摸著雍正的臉,劃過他的眉眼。
雍正慵懶地半躺在溫香軟玉的懷裡,輕笑道:“那是我太忙了。”
“是啊,太忙了。”黛玉微微嘆息,若是不忙,他的身體何以如江河日下?低眉看著他眯眼的模樣,素日裡狹長的鳳眼此時眯成了一條細縫,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一般,滿心裡都是藏滿了心思。
胡亂摸過之後,黛玉才細細地看著他的眉眼口鼻,眉飛揚,眼黝黑,鼻高挺,唇卻紅似鮮血,沒有方才的慘白灰敗之色。
“不過這個時候,你可以用細細地看我,愛看多久,就看多久。”雍正的聲音低沉而暗啞,不再是方才的奄奄一息,倒是越發灼熱得嚇人。
黛玉輕柔一笑,不知為何,這些日子,她很喜歡笑,可是她的笑,很淡很淡,卻又飄忽不定。她願意看著他一生一世,可是有這一生一世的機會麼?
低頭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黛玉的發,留了幾十年的長髮,從來沒有修剪過,長長地也披散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