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別髒了妹妹的眼!”
黛玉怒道:“你是讀過書的人,你讀書人的骨氣呢?你這般,算什麼?沒有了容貌,你就沒有了骨氣麼?”
寶玉越發將身子矮了下去,竟是半蹲在地,將頭臉深深地埋進了雙膝,渾身顫抖著,也不敢看著黛玉清亮的眼,只是抱著頭道:“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誰見到了都嚇得慌,不知道嚇哭了多少小孩,我算什麼呢?我連做人都難了,還談什麼骨氣?”
過了幾十年了,他才從渾渾噩噩中清醒,終於明白,少年時代的奢靡,竟是讓人墮落了為人的傲骨和志氣。
他很後悔,可是,後悔有什麼用?世上並沒有賣後悔藥的啊!
他吃了很多苦,遭受了很多罪,人人都譏笑他,讓他無地自容,試問自己,不也是如此看重容貌的麼?最終,當自己失去了皮囊的時候,竟是自己的人生跌落到了谷底,從那麼苦那麼遠的地方,終於回到了他所向往的溫軟的江南。
帶著僅剩在他身邊的孃親,母子二人一路乞討,一路要飯,受盡了譏嘲,也吃盡了苦頭,可憐兮兮的,他覺得比以往他所隨路接濟的貧民,自己更加可悲可嘆可憐可惜。
對寶玉,說不上什麼情分,若是有,是有些歉疚。當時年少氣盛的時候,沒有想過人生也有寬恕二字,恩怨分明看得太重,處置了那些人,也是罪有應得,可是寶玉生平雖紈絝風流,卻也不曾害過人命,如今想來,竟是圓轉了許多。
黛玉大口地吐著氣,道:“你比之別人好得多,你手腳完好,你讀書識字,少年的時候自詡才華橫溢,做得好詩詞,為何如今,你竟是如此一蹶不振?容貌醜美,不過是皮囊,你應是最能看破的,看透世上不是你所想的那麼簡單。想想,從街頭初見至今,也有二十幾年了,這麼些年,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雨,你難道,還不曾從一塊璞玉雕琢出來麼?”
三十歲的年紀,不過還是人生的頂峰,他是男子,自是還有著大好的年華,如果站不起來,一輩子都如此下去了。
寶玉不敢說話,哭聲從指縫間透出,渾身都是在打顫,他不敢抬頭,怕看到,看到很多人眼中的厭惡。
林妹妹,她是宛如天仙一般的女子,笑容乾淨而祥和,他不想在林妹妹的眼中,看到自己狼狽的倒影。
裙襬逶迤,蓮步生香,黛玉走到他跟前,輕柔緩和地道:“寶玉,不管怎麼說,你是榮國公的後人,當年榮國公,那是從馬背上打下了榮國府百年的富貴,那是何等的英雄氣概?難不成,你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麼?”
一字一句地道:“男兒在世,該當頂天立地,你站都站不起來,又如何頂天立地?”
盯著地上幾乎縮成一團的寶玉,黛玉眼神純淨如玉,竟是沒有一絲的嫌惡和往日的恩怨情仇。
王夫人忙撲了過來,雙手摟著寶玉,嘶啞著嗓子道:“不準笑話我的寶玉,不準笑話我的寶玉,我的寶玉,是天命之人,他是銜玉而生的,來歷不凡,成就也不會如凡人一般!”
眼中有些酸酸澀澀的,王夫人再如何狠毒,她對她的兒子,還是一片赤誠之心。
人啊,總是沒有真正十惡不赦的人。
寶玉急忙反過來抱著王夫人,道:“娘,不要急,林妹妹不會笑話的!”
黛玉的嘆息,如晨露從荷葉上滑落,輕輕地道:“寶玉,好好做人,不要一輩子懦弱下去,你是男兒,就該將你血脈之中讀書人的骨氣和傲氣激發出來。你有能為的,哪怕就是你給這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做先生,也比要飯吃更覺得有意義。
寶玉鼓起勇氣,仰起頭,看著黛玉,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些傷痛地道:“縱然是我想,只怕也沒人願意的。”
“為何如此說?雖不深知,到底也曾聽四妹妹說起過,你才學雖不能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