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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這一關。”

“不。”周老師輕輕地笑笑,“要是我肯的話,早就這麼做了。我說過,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們從小就有低人一等的感覺。”

他扭過頭,認認真真地對方木說:“心靈的貧窮比物質的貧窮要可怕得多。”

“那我不也算一個捐助者麼?”方木試圖說服周老師,“跟其他人也沒什麼分別啊。”

“你不一樣。”周老師衝方木笑笑,“你只是代表你個人,而且你不會向我提出回報的要求。”

提到捐助,方木一下子想起邢至森的囑託,他從懷裡拿出那一千塊錢,遞到周老師手裡。

“你這是幹嘛?”周老師有些驚訝,“你這個月已經拿過錢了,還帶了這麼多東西。”

“不是我的。”方木把邢至森的意思簡單轉述了一遍。周老師掂著手裡的錢,沉思了一陣,又看看前後左右,低聲說:“小方,我一直都有件事搞不清楚。”

“嗯?”

“你為什麼要幫助廖亞凡?”

方木看看周老師的眼睛,老人的目光溫和寬厚,讓人心生信賴。

“因為我認識她的媽媽。”方木艱難地開口,“我讀大學的時候,她媽媽是我們宿舍的管理員。大三,也就是1999年,我遇到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禍,她媽媽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

方木無意談及細節,而周老師也無意追問,沉默片刻後,周老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知恩而圖報,可見你是個品格高尚的人。”

“這算不了什麼。廖亞凡的媽媽付出了生命,她付出了童年。我能做的和這些相比,太微不足道了。”方木看看周老師,“我覺得品格高尚這個詞,和你才恰恰匹配。”

不知為什麼,周老師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來。“不一樣。”他看看西方越來越低的太陽,喃喃地說:“我和你不一樣的。”

回憶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能夠讓你瞬間就跳入一條曾經的河流,而且難以自拔。方木不知道此刻的周老師想起了什麼樣的往事,而且相信周老師也同樣不知道他的。也許都是難以啟齒的經歷吧,它們讓回憶者都陷入了一種低落的情緒中。周老師的陰鬱直到晚飯後也不曾減輕,而方木的陰鬱則一直綿延到回家的路上。

吉普車在C市平整的路面上飛馳,兩邊是熟悉或陌生的街道與樓群。對方木而言,這是一個有著太多回憶的城市。無憂無慮的童年,懵懵懂懂的學生時代,悲喜交集,幸福與恐懼並存的大學時光。21歲的時候,一生的快樂似乎都在1999年戛然而止。而這場悲劇,一直延續到他離開家鄉前往J市求學。

方木想起第一次看到魯旭的時候,他眼中那種無助、驚懼的目光。是的,那曾是自己的目光。這也是方木一直不願正視的問題:在師大的系列案件發生後,自己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PTSD患者。

方木曾經自我封閉,曾經讓那把軍刀片刻不能離身,曾經噩夢連連,曾經無法正視火焰和燒烤的味道,曾經為那些人的死傷內疚得撕心裂肺……

吉普車穿過華燈初上的市區,車內亮如白晝。方木從後視鏡裡看看自己的眼睛,那裡面早已沒有了恐懼、焦慮和自我否定,取而代之的是鎮定與堅韌。沒有階段ⅠⅡⅢⅣ,沒有心理劇,方木依然可以平靜地活著,每天沉沉入睡。

自從在地下室裡向手握軍刀的孫普扣動扳機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很多事情都是我們無法——或者難以正視的,一旦回頭認真審視,恐怕我們都要對某個曾經確定無疑的事實大吃一驚。

難道殺人,真的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手段麼?

方木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窗外清冷的月光靜靜地潑灑進來,桌上的事物影影綽綽,唯獨警官證外皮上的警徽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