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換摘下墨鏡,垂眸同倪嘉庭握了握手,兩句話後復又戴回去。他額前碎髮不過一個多月蓄得更長了些,微微一低頭就把眉眼全遮住了。
倪嘉庭身邊一個男人向姜換遞煙,他不著痕跡地擋了下,示意現場有女士,倒是把遞煙的副導演弄得不好意思連聲道歉。
副導演連聲道歉,姜換則嘴角不帶溫度地一揚。
弧度很禮貌,很體貼,卻惟獨不像一個完整的笑。
“姜老師,久仰大名了!”副導演屈陽煙沒遞出去也不影響他熱情問候,“倪導從立項起一直催著咱們聯絡萊恩,吃不下睡不著的,還說姜換不接他就不拍……可算把你盼來了!不然這專案可怎麼辦啊!”
姜換的笑意淡了點,轉而看向倪嘉庭:“不會吧?倪導。”
“哪有那麼誇張……”倪嘉庭被他三兩句說得耳朵都紅了,對姜換拼命解釋道,“我這個……我是想發片約啊,但也知道你不愛這種本子,愛情喜劇,你從沒拍過……這個……所以當時彭新橙說你答應見一次,我真沒想到。”
姜換看向他,隔著墨鏡不動聲色,微微站直,倒比剛才要真誠得多了。
“劇本,上次在臨水跟你聊完我又和葉老師討論過,大家的想法做出來的話一定比最初策劃要好得多了……”倪嘉庭吞吞吐吐了會兒,“昨天接到安妮姐電話——”
他表達著自己的激動,從最初屢次邀請失敗到三顧茅廬去臨水鎮見人,再到姜換終於點頭同意演,不善言辭的人愣是逼出了一段長篇大論。
姜換隻是聽,偶爾頷首,聽到直抒胸臆處也跟著給反應,附和兩三句。
他一向擅長做個合格的傾訴物件,滴水不漏地假裝感情充沛。相處久了的人都多少感覺得到姜換共情能力很差,同理心則幾乎沒有,儘管他看上去脾氣很好很隨意,但卻是一塊經年凍結的冰,尋常人根本捂不熱。
眼看倪嘉庭對姜換的深刻剖白朝著無窮無盡奔去,屈陽記得正事,趕在倪嘉庭失去理智前叫停了他:“倪導,片場各部門都等著再拍一條。姜換老師答應您了,人也在這兒,肯定不可能馬上走啊!”
蕭明卉在原地站了半晌,也笑著說:“倪哥,群演都在等你。”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倪嘉庭尷尬地搓了搓手,走出兩步,又戀戀不捨回頭叮囑姜換,“姜換你別走啊!你等會兒!最多一個小時就完事了——”
姜換還是那副懶散站姿,輕微高低肩,重心落在右腳,身體放鬆地好像風一吹就會晃。
他朝倪嘉庭一抬下巴,示意:明白了聽你的。
出於禮儀,姜換目送倪嘉庭和副導演、女演員重回片場。
東部城市的夏日,陽光傾斜,樹影在柏油的校道上延伸,彷彿一隻無形的手直直地將他的視線引向某個地方。鏡片是做舊的濾鏡,遮掉刺眼陽光,於是所有風景都蒙上一層偏黃偏綠的遮罩,如同用柯達膠捲拍攝而來。
人潮湧動著,混亂中隱約有秩序可循,香樟樹,塑膠跑道,攢動的影子。
一閃而過的葉尖上的太陽。
姜換把墨鏡推到頭頂。
二三十米以外,視野突然縮成一個小圈,進而是一個小小的焦點。
“喻遐?”他在心裡喊了一聲。
對方當然聽不見。
“喻遐啊,你臉怎麼這麼紅?”瓜瓜弓身從泡沫箱裡拿出一瓶冰水,“熱著了就先喝點,拍完了等會兒會送綠豆湯來解暑的。”
喻遐接過後放在臉側,怕弄髒臉上的妝隔著一定距離但能感覺到一點冷氣,緩解他剛急速升高的體溫。
瓜瓜幹活時話就停不下來,這會兒好不容易得空,更是噼裡啪啦如同倒豆子一般:“男主角不會真是姜換吧?姜老師轉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