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的夜晚比臨水鎮濃郁深沉,鐵黑天幕,星辰依舊,卻一點也不復輕盈了,風也更沉重些,吹拂樹葉嘩嘩作響。
洗漱完已經快1點了,喻遐走出浴室,看見姜換踩著一隻拖鞋脫掉上衣。
短短對視一眼,姜換扔開衣服把左手藏進陰影。
青旅房間用白熾燈,暖白色的光將不大的空間裝滿,米黃牆布好似能讓空氣升溫,乾乾淨淨的白色四件套鋪開了揉皺了。沒有手機玩,喻遐侷促地躺進被子裡,好像真的體會到一絲時光穿梭的陳舊感。
他翻了個身,看姜換被照得清晰的後背,辨認他的髮梢長度,覆蓋完肩胛骨,但凌亂而且長短不一,碎得像剪頭髮的人喝醉了酒手一直抖才能做到。
姜換毫不在意地光著上身,穿一條短褲,被子搭在腰間,他靠在床頭盯手機螢幕。
喻遐用被子擋住半張臉,甕聲甕氣地問:“你頭髮怎麼這麼亂?”
姜換習慣了喻遐冷不丁的奇怪發問,眼皮不抬:“拍《觸礁的時候有一場戲是剪頭髮,許為水讓我自己選是做造型再拍還是自由發揮,我選了自由發揮。一把剪刀,沒有鏡子,拍了三四條,頭髮就成這樣了。”
“後面沒有去修剪過嗎?”
很好回答的,是或否,但姜換這次遲疑了很久:“……後面我沒有想過這件事。”
喻遐似懂非懂,“哦”了聲。
他很希望能和姜換聊一聊剛殺青的那部電影《觸礁,網上能查到的資訊很少。導演許為水,主演姜換、蔡紫桐,還有一個叫谷非雨的素人青年。許為水同時也作編劇,很多人將它看做許為水為姜換進行的第二次量身定做。
某個影評網站上這麼寫它的梗概:落魄的畫家為了獲得資助蓄意認識了一位孀居已久的富有寡婦,住進別墅,以受委託創作之名順理成章開始兩人同居。不久後資助人的兒子從海外歸來,他無可救藥地愛上母親的情人。
題材看上去有太多可挖掘的空間了,但劇情走向卻一點都沒有透露,因而更激起了看客們的好奇心。
更別提拍攝全程保密,殺青時沒有舉行慶功活動,隨後就是漫長的等待,不時傳出好像剪輯完了、送審了、審失敗了,但誰也沒有確定訊息。
許為水拒絕接受《觸礁相關的訪問,媒體隨後堵截主創們,蔡紫桐雖然拿過兩次金玫瑰、一次東京影后,現在卻已是半退圈的狀態,而那位神秘的素人演員本身就連名字都查不到,殺青後更如同人間蒸發,沒有音訊。
再加上不愛湊熱鬧的姜換……
姜換在《雲雀之死後知名度上了一個臺階,廣為人知的是,許為水是姜換亦師亦父的伯樂,是成就他的人。所有人篤定許為水很瞭解姜換,會寧缺毋濫地為姜換創作劇本,這次也一定能讓姜換的演員生涯留下更經典、更完美的作品……
這些只是一般人的猜測,而喻遐看出姜換現在不太對勁。
雖然姜換說話一直慢吞吞的不著急,這次提到《觸礁,拖延就成了遲疑,像有什麼被他擋在黑暗裡,嚴防死守不能洩露。
難道拍《觸礁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不愉快嗎?
“不過電影都拍完那麼久了。”喻遐若有所指地說,他希望姜換不要被困住。
姜換很不習慣似的抓住半截斷裂的長髮。
他放開手:“你說得對。”
一點淺笑好像融化在暖光中,姜換關了頂燈,床頭的閱讀燈成了唯一光源。他側過身,面朝喻遐的床位,黑髮覆蓋上肩膀,依然在看手機。
相隔不到一米,窗簾阻隔了嘩啦啦的夜風和黑暗,喻遐也跟著打在姜換臉上的橙黃一直升溫。食髓知味過的身體深處有什麼燥熱不受控地升騰,距離太近了,他聽得見姜換偶爾加重的呼吸,看得清他微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