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僕役像早就準備好了似的,託著一個錦盒恭恭敬敬地到了陳凱之的跟前。
陳凱之眼眸一閃,似是帶笑的樣子:“不知夫人這是何意?”
“沒什麼。”荀夫人將眼睛瞥到一處,淡淡笑著,聲音裡滿是嘲諷之意:“聽如玉說,你家徒四壁,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卻還肯上進讀書,也實屬難得了,陳生員既然來了,這裡有紋銀百兩,這對荀家、張家來說,不算什麼,但想必對陳生員的幫助卻是不小的,還請陳生員笑納。”
紋銀百兩,對於現在的陳凱之來說,的確是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他平時的花銷,一月核算下來,也不過一千錢而已,這筆銀子,起碼足夠陳凱之數年的花銷了。
可荀夫人擺明是想羞辱他,一個連百兩紋銀都拿不出來的人,還想娶她的女兒?簡直是做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陳凱之深深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輕輕抿抿嘴,道:“財帛能動人心,說起來,真讓夫人見笑,學生確實家貧,可這銀子,還是算了吧,學生窮是窮了一些,只是骨頭有些硬,就謝過夫人的好意了,學生就此告辭。”
說罷,陳凱之很乾脆地轉身,沒有再看那盒中的銀子一眼,便快步出去。
等出了荀府,方先生氣喘吁吁地在後頭追出來,他看著陳凱之筆直的背影,表面上似沒什麼尋常,卻彷彿能看到此刻陳凱之受傷的心。
他快步上前,卻一時默然無言。
二人只默默地走著,到了街心,陳凱之才朝方先生作揖道:“先生,學生要先回家了。”
方先生捋須,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他呵呵一笑道:“那女人,不要和她一般見識,這等婦人……”
陳凱之搖搖頭道:“其實是學生的錯,學生家徒四壁,卻想要高攀這門親事,她為自己的女兒打算,拒了婚,也是情理之中。”
方先生乾笑,搖搖手:“去吧,別擔心,在有的人心裡,你或許一錢不值,可是在為師心裡,你是與眾不同的,哈……為師的確是難得對你說什麼和氣的話,可這一番話卻是真的。不過你自己也要謹記著,不要自暴自棄,在你自己心裡,你該比世上所有人都珍貴。”
好毒的一鍋人生雞湯啊。
陳凱之居然笑了,朝方先生點點頭,才轉身離開。
………………
子夜的時候,夜風習習,天空上高掛著弦月,猶如彎刀一般,一旁的歌樓,依舊是人聲鼎沸,絲竹陣陣,那千金買笑的醉客,發出一陣陣的笑聲,彷彿金陵的繁華,俱都濃縮在這令醉客們難忘是夜晚。
卻在歌樓邊的小庭院裡,夜霧一個人影坐在石上,陳凱之已許久沒有吹他的口琴了,鼓著腮幫,口琴特有的音色便奏響起來,悠揚的口琴聲很快便被歌樓裡的嘈雜所淹沒,與之一道淹沒的,還有庭前桂樹的沙沙聲響。
陳凱之吹罷,抬頭看月,這月如刀,月下的人,一張劍眉下,眼眸裡卻帶著幾分嘲弄,呼……他小心翼翼地將口琴收起,折身回房去。
聽到陳凱之回來,陳無極在鋪裡的,陳凱之便道:“無極,還沒有睡?”
陳無極自鋪裡鑽出來,道:“陳大哥,你難受了?”
“不難受。”陳凱之很認真地一面熄了燭火,一面道:“我這輩子啊,遇到過許多事,也受過許多的白眼,從前我是難受的,現在卻極少去難受了,因為我知道,難受只會讓你更孱弱,哈……我給你灌雞湯了啊,好啦,睡覺。”
陳凱之本意是人生雞湯,誰曉得說到了雞湯,竟有了些攙意,自己還真是嘴賤啊,哪壺不開提哪壺。
到了第二天的清早,卻是被人叫醒的。
陳凱之趿鞋而起,聽到外頭的動靜,忙起來穿衣,藉著晨曦的光線,卻見荀遊站在庭院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