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被她這種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尤其想到之前許先生說的那些話,更覺得後背寒毛炸起,胸口湧上說不出的晦澀複雜情緒。
他心如火燒,神色暴戾,猛地厲喝:「是不是?快說!」
「噯噯,你別急。」
喬安沒注意他的表情,自顧自地低頭摳著手,小聲嘀咕:「你難得說幾句人話,我要是隨便敷衍你不太好,你等我組織一下語言,想想該從哪裡說。」
秦王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神情一滯,那股洶湧的怒氣卻不知為什麼散了一些。
他看見喬安像是發了一會兒呆,冷不丁開口:「其實那天,咱們第一次來秦城的那天,我跟你去看瘟疫的時候,我也挺害怕的。」
秦王冷冷看她:「你是在故意轉移話題?」
「不是,你怎麼老急呢,你耐心點聽我引入嘛。」
喬安把下巴抵在膝蓋上,繼續摳手:「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可膽大了,但是我不是,我其實一直在抖腿,尤其是摸到那病患斑疹的時候,那傷口腐爛得流膿,那樣子,那觸感,特別瘮人,看得我手都在哆嗦。」
秦王沉默下來,定定看著她。
「我不是大夫,也不是你們西南的人,甚至嚴格來說還是你們的敵人,你說我為什麼要往前湊?我慫得不行不行的,但是我不能表現出來,我還得裝作很鎮定很胸有成竹,因為我得讓你們相信我,得讓你們根據我的話配藥,而不是直接把我當屁都不懂鬧事的扔出去……」
喬安低低地說:「你說我為什麼要這樣呢?因為我覺得老天既然給我這個天賦,就是讓我發揮價值的;老天給人眼睛讓人能看見,給人耳朵讓人能聽見,給我對藥草的敏感,不就是讓我在想救人的時候有努力一把的機會嗎?那麼多人要死了,活生生的人,大家都有父母兄妹親朋好友,我明明有可能能救,能救好多人,我不能因為我害怕,我就連試一下都不試啊,所以哪怕會被罵傻叉,哪怕還有可能被你利用,我也得試一下,要不然我良心不安啊,將來十年二十年,我一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兒。」
秦王抿了抿唇。
「我知道你也不傻,你也知道突厥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不事生產,又貪婪好享受,靠搶掠大周邊疆的村莊城池為生;裴顏以前跟我說過,他們喜好殺戮,每搶劫一個村莊,就把所有的男人和小孩兒都殺死,把女人搶走,一把火把房子燒了;他們一搶來錢就揮霍,等到了冬天沒有食物了,甚至還把中原人當做兩腳羊宰殺……」
小雪狐又探出頭來,喬安把它抱出來,順著它蓬鬆的大尾巴,低聲說:「與虎謀皮的道理你比我懂,箇中利害和計謀盤算我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突厥百年來一直是大周的敵人,而你是大周的親王,是險些成為這個大周主人的人,你是背負著大周的使命的,即使朝廷的百姓不是你的子民,至少也是你的同胞,你和皇帝有仇,你們西南和朝廷打仗,那是局勢的必然,無話可說,但是你聯合仇人,還是這麼窮兇極惡不懷好意的仇人來,我覺得很不好。」
秦王倏然嗤笑,神色嘲弄:「說到底,你不還是在勸本王放棄與突厥合作,然後呢?然後本王因為缺兵少馬,就會被皇帝大敗,任他宰割,將來史家工筆,成就他的赫赫功勳?!」
「江山之爭從來沒有道義,只有利益,勝者王敗者寇,一切都為勝利者書寫。」
說不清是什麼情緒,也許是被說教的怒火,也許是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失望、不甘甚至是妒忌,他氣急反笑:「你以為你是誰,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對本王說教?你以為你能動搖本王的決定?!」
「唉,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喬安早有預料,也不失望,只嘆了口氣,百無聊賴撥弄著小雪狐的粉耳朵,眼睛望著山坡前面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