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珍煩不勝煩,抬手就將參茶揮落下去,罵道:“不長眼的賤奴才!滾!”
小星與阿柔噤若寒蟬,齊齊往後退了一步,恨不得把頭埋進衣領裡去才好。荷姨娘一言不發,緩緩蹲下去撿地上的碎瓷片,一舉一動,姿勢極盡優雅,方嬤嬤和芳齡冷眼旁觀,並無勸解之意。
林謹容緩步朝著荷姨娘走過去。
荷姨娘看到林謹容的鞋尖,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林謹容,眼圈兒微紅如桃花,兩顆晶瑩的淚珠掛在睫毛上將落未落的,猶如初夏清晨花瓣尖上的露珠,好不可憐可愛。
真正的美人兒,哪怕就是哭,也是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毫無疑問,荷姨娘就是這樣的美人。人老珠黃,脾氣不好的老妻因為心情不好,藉故發作嬌豔如花,溫柔體貼的小妾,想必落在男人眼裡,面目可憎的就更加面目可憎,美麗溫柔的也就更加美麗溫柔。
但在林謹容看來,荷姨娘這還真是自討沒趣,也居心叵測,就連小小的毅郎都知道林玉珍心情不好,比平日安靜乖巧了許多,荷姨娘這樣聰明的人竟會不知道躲避麼?偏偏還故意往刀口上撞,只能說明她是不懷好意。
林謹容看著荷姨娘睫毛上晶瑩的淚珠,微微皺了眉頭:“這樣的事情,姨娘吩咐丫頭們做就好,若是不小心劃傷了你的手,那可怎麼好?家裡有事,老爺和太太的心情都不好,姨娘就不要給二老添煩心事了。”
荷姨娘抿了抿紅潤飽滿的唇,帶了幾分委屈,又緩緩壓了下去,柔聲道:“二奶奶說得是,妾身記住了。”
林謹容看也不看她,吩咐雙喜:“來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打掃乾淨了。”隨即自己取了帕子去擦早前潑灑在林玉珍身上的參茶。
芳齡哪裡敢讓林謹容身邊的人來做這房裡的事情,默不作聲地接了雙喜拿進去的笤帚和撮箕,埋著頭打掃起來,荷姨娘手裡捏著兩片碎瓷,正要說什麼,芳齡垂著眼把撮箕往她面前一放,淡淡地道:“請姨娘把碎瓷片扔這裡頭吧。”
荷姨娘默然將碎瓷片往撮箕裡放了,又去倒水擰帕子,方嬤嬤走過去道:“老奴來,老奴來。姨娘您歇著。”
林玉珍恨聲道:“我讓你滾,沒聽見?!耳朵大了蓋住了?”
林謹容看了小星和阿柔一眼,小星和阿柔會意得,默然行了一禮,走過去將荷姨娘拉住了,低聲勸道:“我們先下去吧。”
荷姨娘臉色煞白,沉默地跟著她二人往外走,走到門口,站住了,回過頭來,沉靜地看著林謹容。林謹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滴淚珠從荷姨娘長長的睫毛上落下來,她垂了眸子,慢慢轉身走了出去,纖瘦的背影顯得落寞又可憐。
林謹容收回目光,替林玉珍整了整衣服,低聲道:“怒火傷肝,何必。錢財夠用就好,自個兒的康健可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林玉珍背對著她,一言不發。
林謹容也不說話,就陪在一旁靜坐著。她並不知道陸建新與林玉珍一共投了多少錢進去,但看林玉珍這模樣,絕對不少。她由不得的又想起當年的林玉珍,那時陸雲尚幼未嫁,林玉珍剛從江南迴來,手裡的資財極多,半點不把陸家其他人和林家的女人們放在眼裡,就連買糧入中也不屑參與,何等的驕傲輕慢,短短几年間竟就落到了這個地步。
日影西斜,金紅的日光從牆頭一寸一寸地下移至牆上、窗前,又透過窗欞縫隙照進來,射在林玉珍的臉上,林玉珍嫌它刺眼,便閉了閉眼睛,輕輕翻了個身。一滴眼淚毫無徵兆地順著她的眼角滑下來,浸透了她的鬢角,她再控制不住,長長地悲鳴了一聲。
所有人都驚住了。林謹容揮手示意方嬤嬤等人悉數退出去,遞了一塊帕子給林玉珍,安靜地等她緩過氣來。
良久,林玉珍方停住了流淚,卻也不說話,閉著眼一動不動地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