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個自己那樣疼惜過的女人。一個在自己懷中,呼吸逐漸微弱,卻依然努力睜開眼睛望著自己;一個跪於面前,用自己殘酷的青春來替懷裡的這個作證。
傳言,有時候可以辯解,後來辯解成功的那個成了後宮紅極一時的淳昭儀;傳言,有時候無法辯解,後來無法辯解的那個變成了懷裡漏盡鐘鳴的丘良人。
“皇上,給我們的孩子起個名字吧……”丘良人說完,見皇帝不語,以為他依然不肯原諒自己,心中一片哀傷,又道“好嗎?皇上。”微弱的聲音顫抖著,內室裡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丘良人的細語在靜謐的空氣中跌落成碎片。
“我們的孩子叫守真可好?”皇上低頭看她,那張可怖的臉似乎也不再那麼觸目,“守護的守,真誠的真。守真。”
丘良人的臉上竟然泛起了紅暈:“守真……皇上你終於原諒我了。”那空洞的眼眶忽然又蓄滿了淚水。
肖瓔知她理解了公主名字裡蘊含的情意,心中愈發難受,慚愧地說:“昭儀說得對,為什麼要原諒?如果一開始就有信任,根本用不著以後去求原諒。朕不是原諒你,朕信你。”
丘良人似乎已支撐不住自己的腦袋,慢慢地往下縮著,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她掙扎著說:“我把守真留給你,你要好好地愛著她……”
“會的,朕一定會疼愛她。”肖瓔應允著。
“守真沒有媽媽……沒有媽媽的孩子最苦……”丘良人將手伸起,指向門外,眼睛愣愣地看著,張了張嘴,喉間嘶嘶地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娘娘你想說什麼啊——”幼蘭又哭了起來。丘良人的手卻依然指著,一口氣提在那裡,久久不散。
“徐美人!”玲瓏突然一聲尖叫,“娘娘快去請徐美人。”
丘良人將眼珠轉向玲瓏,那眼神裡凝起笑意。她已經說不出話了,甚至,抬著的手也在慢慢垂下。
莫瑤見到丘良人眼中的感激,頓時會意,跪在地上大喊:“玲瓏,快去喊徐美人,快!”
說時遲,那時快,玲瓏如弓箭一般彈出,向凝香齋飛奔而去。
這一刻,漫長得像是多少個春秋,恨不能時間就此凝固,任花開花落,人間悲喜。每一個人都不敢將提在嗓子眼裡的那口氣松去,生怕一鬆去,今生就此湮滅,永不相遇。
徐美人與玲瓏不顧髮髻散亂,一路奔跑到昭陽宮。一見屋裡的情形,徐美人捂住了嘴。她忍住了哭,走到丘良人面前,輕輕喚她:“丘妹妹——丘妹妹——”
丘良人神魂俱散,已經不能言語,眼睛直直地看著徐美人,那樣子就是當年被馬良人掐住了脖子的模樣,生死一線,她在這頭,死神在那頭。
“懇請皇上下旨。”莫瑤抱著守真公主,跪在地上哭泣不起。
肖瓔黯然地說:“蓮兒,朕為守真找了一位母妃。徐美人賢淑明理,且從守真還在你肚子裡起便為她費了這麼多心思,她定會將守真當親生孩子一般撫養。你若同意,便眨一下眼睛,也好教我們大家知道。”
徐美人這才明白找自己來是為什麼,見丘良人依然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苦苦撐住那口氣,知她是在等自己的答覆,話音未啟,已隨著眾人掉下淚來。
“丘妹妹,莫怪我搶了你的孩子,從今往後,守真就是我親生的女兒,但凡我還有一口氣在,必會拼死保她周全。”
丘良人緩緩閉上眼睛,等了片刻,卻不見她睜開,只聽喉間“咯”地一聲,她身子一塌,長髮垂散而下。
這個曾經倍受寵愛的女人,這個活潑嬌憨的少女嬪妃,用後宮的一年,走完了她坎坷的一生。就此,香消玉殞。
“娘娘——”幼蘭悲呼一聲,頓時暈死過去。
過了良久。皇上將丘良人緩緩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