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宛容華應該不滿三十,可眼前這個分明是一個垂垂暮年的老婦。
紅顏枯骨。
唔咽聲漸漸地停了,宛容華蜷縮在玲瓏腳邊,靠著她,渾然忘了牙齒的事,又陷入了甜蜜的回想。也好,至少她的心裡是幸福的。
“快去吃飯吧,去晚了就沒了。”玲瓏柔聲喚她。
“謝皇上。”宛容華依戀地看了她一眼,向屋外爬去。玲瓏的眼淚奪眶而出。
宛容華同樣攀在食槽邊,像牲口一樣,貪婪地吃著殘羹剩飯。玲瓏看了她一會兒,悲傷地想:自己留在這裡,除了繼續旁觀她的慘狀之外,又有何用?想到此處,擦了擦眼淚便要走,屋子的角落裡卻又響起一個聲音。還有人!
“姐姐……”這是一個細細的小女孩的聲音,從屋子陰暗的一角傳來。
這屋子僅有的一絲光線,落在門前的地上,其餘的地方,除了陰暗,只有更加陰暗,這真讓人痛恨上天的吝嗇。
小女孩便躺在那更加陰暗的角落裡,大約十二三歲,骨瘦如柴。這個後院除了玲瓏,大概已經沒有能站起來的人了。她想起春露說過,後院關著的,不是已經瘋了的,就是快要死了的。宛容華是瘋了的,那這個小女孩就是快要死了的。
“姐姐,你是娘娘嗎?能帶我出去嗎?”小女孩渴求地看著她。
“你叫什麼?”玲瓏迴避了她的問話,不忍心叫她失望。
“我叫小意。我生病了,他們怕我傳染給他們,把我扔到這裡。”小意怯生生地說。真是個孩子,沒有心機,不會算計。如果想讓別人帶你走,怎麼可以說自己有傳染病。
皇宮的宮人,有選秀中落選的,都會分到各娘娘的宮裡,算是宮人中安置得不錯的。另有從外面採買的,便如小意這樣十一二歲左右的姑娘,在各個局裡乾點粗活。若有特別機靈可靠的,也有機會慢慢脫穎而出,比如綺羅,便是採買進來從粗活幹起,一步一步成了一宮娘娘的行侍。
一陣鐵索的聲響由遠而近,宛容華吃完從外面爬了回來。她似乎忘了“皇上”的存在,徑直爬到小意身邊,將自己緊握的雙手捧在一起,然後開啟,那滿手都是從食槽裡抓來的食物。小意俯下身子,將頭按在她的雙手之上,舔食起來。
原來是這樣。一個瀕死的女孩,是靠這個瘋婦每天抓取的殘渣,堅韌地活了下來。玲瓏一陣心痛,宛容華是個善良的人,哪怕她已經瘋得認不清人,哪怕她已經活得像個牲口,她的善良還是沒有被泯滅。
可這個宮裡,容得下善良嗎?
玲瓏無法面對她們。她救不出小意,也治不了宛容華,趁她們不注意的時候,玲瓏悄悄地離開了。
回到思過堂,她只對春露說了一句話:“我終於見識了地獄。”說完,沉默了很久。
有了後院的陰霾,思過堂的那些爭奪在玲瓏的眼裡已經不算什麼。那些陰霾在她心裡揮之不去,但她卻沒有將後院的見聞說於春露聽。
春露在夜間臥談時感慨地說:“只要還能爭奪,便說明還有力氣。可怕的是行屍走肉。”
玲瓏卻想:“便是不在後院,便是不在思過堂。這宮裡的行屍走肉也並不少。他們麻木、冷漠。若為自保尚可理解,有些人卻是將這些活成了天性,活成了理所當然。於是,自衛變成攻擊,並給每一個攻擊裝上冠冕堂皇的理由。”
天亮後便是第三日。玲瓏突然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像春露那樣,被人遺忘在這裡。
太監的態度最能看出端倪,所以玲瓏注意觀察他們的舉止。早餐的時候,照例給了她兩個包子,還多了一碗小米粥,看起來頗為善待。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果然要出去了,自己不會被人遺忘?
又冷又硬的包子,到了思過堂,簡直成了人間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