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畫作時,多看了那幅禽鳥圖一會兒,便問他:“喜歡?”
杜慎言不以為意地應了一聲,隨口道:“只可惜得其形,未得其色。”
妖怪心裡想:不過是一隻錦雉,好抓得很。書生喜歡,便抓一隻給他。當即出了洞,半盞茶的工夫也無,便提溜著一隻斑斕錦雉回來,興高采烈地往書生面前一送。
杜慎言一見,臉都有些青了。那錦雉哪裡還有先前那股子高傲優雅來。羽毛凌亂,一隻翅膀可憐地耷拉著。它似是知道妖怪不好惹,瑟瑟發抖卻不敢撲騰。
“鬆開!”杜慎言慌忙接過,那錦雉撲稜著朝書生懷中鑽來,哀哀叫了幾聲,渾身顫得厲害。
杜慎言撫了撫它,將它羽毛捋順,草草檢視了一下,萬幸沒有受傷。
“你把它捉來做什麼?”
“……,喜歡……”
杜慎言一哽,一肚子的話憋了回去,半晌嘆了口氣,道:“我是說喜歡,但我也未說要把它抓來身邊。”
“……為什麼?”妖怪疑惑。
在它看來,喜歡一樣事物,定是要放在身邊,時時刻刻見到了才好。
杜慎言不用看也能猜到妖怪腦中想的什麼。不由得面露一個苦笑,對於這點,他亦親身領教了。
“我喜愛它,喜愛的是它在溪邊自由自在的生動模樣,而不是如今這般羽毛零落、驚恐瑟縮的模樣。”
“所以,我只看它,畫它,卻不想把它拴在身邊。”
“我、不懂。”妖怪想不明白。
它明明送了書生他想要的東西,為什麼沒有取悅他,反而讓他不高興了呢?
“你自然是不懂的。”杜慎言低語,將那驚嚇過度的錦雉放走。
那錦雉得了機會,忙不迭地撲扇翅膀,跌跌撞撞地衝入夜色中。
“那、你教我。”
杜慎言搖頭:”我教不了你。”倘若他有這樣的本事,教會這妖怪何為尊敬另一個生命,何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又怎麼還會被困在此處,不能解脫呢?
他那幅樣子,又回到了賦詩作畫或靜坐閱書時的清遠淡穆,讓妖怪覺得明明伸手便能碰到,卻總也感覺夠不到。
他的神情明明白白地拒絕著:你是不能明白的,因為你跟我是不一樣的。
妖怪纏著他:“你、教我,我就會了。”
杜慎言只說:“哪一天你願意放我走,你就懂了。”
妖怪繃著臉,硬邦邦甩出來一句:“不!”它學這句學得最像,因為聽書生說過無數個這個字,不能這樣,不能那樣……
它什麼都不能做,做了便惹得那人不高興。它明明很用心地討好他,他還想著走。
想到此處,氣息轉粗,伸手把那桌上一疊書掃到了地上,竄出洞去。
它身手矯捷,待杜慎言回過神來追出洞去,早見不了那妖怪身影了。
杜慎言有些愣怔,他沒想到這妖怪會發脾氣。
這妖怪不僅發了脾氣,脾氣還特別大。它在林間奔騰挪移,滿身的煞氣,惹得林中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忙不迭地避開,生怕觸了黴頭,遭了罪。
它原本就是這樣一隻妖怪,於這一方天地間說一不二,任誰都對它俯首稱臣。它喜歡書生,才願意遷就他,結果非但沒討得了好,反而處處束手束腳,便如在它身上拴了一根繩子,說不出的難受。
胸口堵得慌,它不知為何這樣。它有些委屈,卻不知道這是委屈。它還有些慌張,卻不知道在慌張什麼。種種滋味堆積在心頭,讓它忍不住厲聲長嘯,震得林木簌簌而抖,驚起一片棲息的山鳥,這長嘯一道接一道,直到它胸中鬱氣宣洩而出,方圓十里內已是鳥獸絕跡了。
妖怪蹲在枝頭曬了半天月亮,沿著清溪向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