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少,就該體會到,她給本村造成的創傷有多大!砍胡桃樹的正是她,這新牧師的夫人(我們的老牧師也已去世)。她是個瘦骨伶仃、病病歪歪的女人,因此她根本不留戀這世界,別人也不同情她。這個瘋女人,裝出一副學識淵博的樣子,混入研究經典的行列,甚至下功夫從道德批判的角度對基督教進行新式改革,對於拉瓦特的狂熱聳聳肩膀,不以為然,結果損害了自己的健康,所以在上帝的土地上得不到一點歡樂。也只有這種人才會把我的胡桃樹砍掉。你看,我真難於平熄胸中之怒火!你可以設想一下:落葉使她的院子不乾淨併發黴,兩棵樹遮住了她的光線,而且核桃熟了,男孩子們就會擲石頭去砸,這些都觸著了她的神經,而當她正在權衡肯尼科特、塞姆勒和米夏艾利斯之間孰優孰劣的時候,就會影響她進行深入思考。我看到村裡的人,尤其是老人,個個都如此不滿意,就說:“你們當時為什麼讓她砍呢?”——“我們這裡,”大夥兒說,“村長同意了,你有什麼辦法呢?”——但是有件事倒還算公道。牧師還從未嘗過他夫人異想天開帶來的甜頭,這回他也想撈點油水,就同村長商量好,把賣樹的錢對半分了塞進各自腰包。但爵爺設在當地的財務機構得知此事後,便說:“把樹抬到這裡來!”因為這兩棵樹原本長在牧師的院子裡,而地方財務機構又對牧師的院子擁有產權,所以就把這兩棵樹賣給了出價最高的人。現在這兩棵樹還在地上!唔,我要是侯爵,我就要把牧師夫人、村長和財務機構全給……侯爵!——對,我要是侯爵,我還去為我領地上的兩棵樹操什麼心!
十月十日
我只要看到她那雙烏黑的眸子,心裡就非常高興!你看,使我感到沮喪的,是阿爾貝特看上去好像不那麼高興,不像他——所希望的——不像我——以為的——假如——我不喜歡用破折號,但這裡我沒有其他辦法來表達——我想這就夠清楚的了。
十月十二日
莪相已把我心中的荷馬擠走了。這位偉大的詩人把我引進了怎樣的一個世界!我漫遊在狂風呼嘯的荒原,四周濃霧迷漫,月色朦朧,祖先的幽靈隨風飄忽不定。我聽到山上傳來激流穿過森林的奔騰澎湃的轟鳴,時而還從洞穴中飄來幽靈隱隱約約的呻吟,以及痛不欲生的少女的慟哭,在長滿青苔、雜草叢生的四塊墓石旁哀悼那位光榮陣亡的戰士,她的情人。隨後我發現了他呀,這位白髮蒼蒼的遊吟詩人,他正在遼闊的荒原上尋找他祖先的足跡。呵,他找到了祖先的墓碑,後來他傷心地凝視著那顆射進滾滾雲海之中的可愛的金星,往昔的時光又在英雄心中重現,那時這親切的星光也曾照亮勇士的險阻,月亮曾輝映著他們扎著花環凱旋的戰船。我看到詩人的額上刻印著深深的憂傷,看到最後這位孤獨的英雄已經精疲力盡,看到他朝墳墓蹣跚地走去,在逝者虛幻無力的影子中不斷吸吮新的、令人灼痛的歡樂,俯視著冰冷的土地和高高的、隨風搖曳的野草,嘴裡在呼喊:“那位旅人將會到來,到來,他曾見過我年輕時美麗的面容,他將會問:‘那位歌手,芬戈爾傑出的兒子在哪裡?’他的腳步將跨越我的墳墓,他在世上到處找我,但是毫無結果。”——哦,朋友!我真願像高貴的勇士,拔出劍來,一下就讓我的侯爵從緩緩死去的痛苦折磨中解脫出來,然後再將我的靈魂遣送給這位獲得解脫的半神。
十月十九日
呵,這空白!在這兒我胸中所感到的可怕空白!——我常常想,倘若你僅只一次,僅只一次能將她擁在心口,那麼,這個空白整個兒都可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