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頭髮,蜜色的光潔肌膚,都跟著閃耀。小跑堂待要叫他,卻被老闆死命的擰了一下。少年張開了眼睛,笑了一聲。
他的眼珠子靈透黑亮,有一股形容不出的銳氣。而他的臉龐,五官處處生的恰到好處。人漂亮到極點,反而顯出坦蕩來。縱然陰雨連綿,只要屋子有他,你就會感覺到溫暖的陽春。他若肯對你一展笑顏,醉人的春風就會縈繞你的心頭,長久不散。
“趙翰林,您老人家醒了?”老闆賠笑道。
少年點頭,他的聲音也同樣明亮:“我今天就搬走了——那邊有住宿。你給我結帳吧。”
老闆說:“好說,好說。趙翰林,您下榻小店,真是小人三生有幸,使本店蓬蓽生輝……”他本來粗通文墨,因此咬文嚼字頗費力。
趙樂魚嘿嘿的笑了幾聲,老闆一使眼色,夥計們抬上了一塊匾額。
趙樂魚瞳仁一轉,笑得開心:“老闆,你要我題字不成?你想告訴我,帳全免了,只要我給你寫上幾個大字?”
老闆連連點頭。
趙樂魚說:“可惜,我寫字旁邊不能有人站著,不然我手哆嗦,寫不成。”
老闆連忙吆喝著夥計們退出,趙樂魚擺擺手:“別,先讓小毛給我磨墨。”
小毛就是店裡的小跑堂,他見老闆走了,才擦擦眼睛:“趙翰林,不……魚哥。你真的走了?以後我見不著你了。”
趙樂魚將一大錠銀子放在他的手心:“哥現在去的地方,不便帶著小孩子。你妹妹的病好得也差不多了,聽哥的話,你辭工回家去,繼續唸書。要是有人為難你,你到翰林院來找我。我給你撐腰。”
小毛不解的問:“哥,你怎麼和別的讀書人不一樣?從來不拿腔拿調。你那麼有錢,幹嘛不住家好些的客店?”
趙樂魚笑著摸摸他的頭,沒答話。
一個時辰以後,趙樂魚自己抱著行李下了樓梯,老伴和夥計,加上店裡慕名而來的客人們,一起夾道歡送。趙樂魚一出店門,就沒有回頭。雖然豔陽高照,但他手上行李頗多,一頂雨天的斗笠也沒處放,他乾脆戴到頭上。他走了沒多遠,就隨口哼唱起小調。他在店中住了一段日子,老伴和夥計們自然領教過他的歌聲。所以一聽他開口,立刻一窩蜂回到店裡。
此刻,老闆才想起來匾額的事情。跑到房間裡面一看,匾額的邊上,如數放著住店的花銷。不由得心花怒放,對夥計們說:“看看,人家這種氣派才能入翰林院。”
他定睛一看匾額上的題字,不由得傻了眼。
上面寫著“賓至如歸”四個大字。然而字型蹩腳,不比啟蒙的學童好多少。比起附近胡寡婦藥鋪裡的老賬房,更是遜色了許多。
他嘆氣一聲,嘴上卻不認,對夥計們說:“甭管怎麼說,人家到底是翰林。趕明兒咱掛起來,總是翰林院趙樂魚寫出來的字嘛。”
夥計比劃了幾下,說:“掌櫃的,這,這,這哪裡有趙樂魚的名字呢?”
老闆找了半天,果然沒有署名。倒是匾額的右上角,塗畫著一條小小的魚。
小魚張著嘴,似乎在偷偷的樂。
這一天,翰林院的修撰韓逸洲第一次看見了趙樂魚考進士時候填寫的身份牌。
趙樂魚,十八歲。廣西桂林人士。父:趙成大。無官職。
韓逸洲剛看了這一行小楷,就丟在一旁。他不單頭疼,連牙都疼起來。
實在是因為,這位新翰林趙樂魚,一手毛筆字忒難看了點!
第二章
趙樂魚到翰林院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薔薇色的雲綃翻卷天際,甲秀林桃花正豔,繁茂的花枝卻沒有一根伸出牆外。趙樂魚仰面看了看三個蒼勁金字,翰林院。他放下手裡的包袱,機靈的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笑容,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