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地哭起來。
銀嬌奶奶被人攙扶著,走向跪哭的人群前面。這時,圍觀的人從騷動中一下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皆跟隨著銀嬌奶奶移動著。銀嬌奶奶不太利落地跪了下來,不是一旁有人扶了一下,她幾乎要歪倒在地上。她從領口取白手帕時,也顯得有點兒拖泥帶水,這使從前曾目睹過她幫哭的人,覺得有點兒不得勁。她照例仰起臉來,舉起抓手帕的手,然後朝地上拍下,但拍得缺了點兒分量。她開哭了。她本想把聲音一下子扯得很高的,但全不由她自己了,那聲音又蒼老,又平常,完全沒有從前那種一下子抓住人並撕人心肺的力量了。
圍觀的人群失去了平靜,開始亂動起來。
鑽在最裡邊的秋秋仰起臉,看著那些圍觀的人。她瞧見了他們眼中的失望,心裡不禁為銀嬌奶奶難過起來。她多麼希望銀嬌奶奶把聲音哭響哭大哭得人寸腸欲斷啊!
然而,銀嬌奶奶的聲音竟是那樣的衰弱,那樣的沒有光彩!
從前,她最拿手的是數落,那時,她有特別好的記憶和言語才能,吐詞清晰,字字句句,雖是在哭泣聲中,但讓人聽得真真切切,而現在,她像是一個人在僻靜處獨自絮叨,糊糊塗塗的,別人竟不知道她到底數落了些什麼。
跟大人來看熱鬧的九寬和蝦子爬在敞棚頂上,初時,還擺出認真觀看的樣子,此刻已失去了耐心,用青楝樹果子互相對砸著玩。
秋秋朝他們狠狠瞪了一眼。
九寬和蝦子卻朝秋秋一梗脖子,眨眨眼不理會,依然去砸楝樹果子。
當蝦子在躲避九寬的一顆楝樹果子,而不小心摔在地上,疼得直咧嘴時,秋秋在心裡罵:“跌死了好!跌死了好!”
這時死者的家人,倒哭得有聲有色了。幾個孫媳婦,又年輕,又有力氣,嗓子也好,互相比著孝心和沉痛,哭出了氣勢,把銀嬌奶奶的哭聲竟然淹沒了。
人們有點兒掃興,又勉強堅持了一會兒,便散去了。
秋秋一直守在一旁,默默地等著銀嬌奶奶。
哭喪結束了,銀嬌奶奶被人扶起後,有點兒站不穩,虧得有秋秋作她的柺棍。
主人家是個好人家,許多人上來感謝銀嬌奶奶,並堅決不同意銀嬌奶奶要自己走回去的想法,還是派人用船將她送回。
一路上,銀嬌奶奶不說話,抓住秋秋的手,兩眼無神地望著河水。風把她的幾絲頭髮吹落在她枯黃的額頭上。
秋秋覺得銀嬌奶奶的手很涼很涼……
六
夏天,村裡的貴二爺又歸天了。
銀嬌奶奶問秋秋:“你知道他們傢什麼時候哭喪?”
秋秋答道:“奶奶說,明天下午。”
第二天下午,銀嬌奶奶又問秋秋:“他們家不要人幫哭?”
秋秋說:“不要。”其實,她聽奶奶說,貴二爺家裡的人已請了高橋頭一個幫哭的了。
“噢。”銀嬌奶奶點點頭,倒也顯得很平淡。
這之後,一連下了好幾天雨。秋秋也就沒去銀嬌奶奶的茅屋。她有時站到門口去,穿過透明的雨幕看一看茅屋。天晴了,家家煙囪裡冒出淡藍色的炊煙。秋秋突然對奶奶說:“銀嬌奶奶的煙囪怎麼沒有冒煙?”
奶奶看了看,拉著秋秋出了家門,往小茅屋走去。
過不一會工夫,秋秋哭著,從這家走到那家,告訴人們:“銀嬌奶奶死了……”
幾個老人給銀嬌奶奶換了衣服,為她哭了哭。天暖,不能久擱,一口棺材將她收殮了,抬往荒丘。因為大多數人都跟她不熟悉,棺後雖然跟了一條很長的隊伍,但都是去看下葬的,幾乎沒有人哭。
秋秋緊緊地跟在銀嬌奶奶的棺後。她也沒哭,只是目光呆呆的。
人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