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當日，高景沒有去送。

內侍來報，高昱已出紫微城，被押解往東了。聽聞這訊息，他斜靠在書桌邊良久未動，手中玉管紫毫微斜，筆尖一滴濃墨重重落在紙上。

旁側研磨的賀蘭明月眼皮一抬，不著痕跡地抹開了那張紙：&ldo;殿下?&rdo;

高景如夢初醒：&ldo;他走了。&rdo;

賀蘭明月無法回答，只道：&ldo;慕容大哥暗中陪著去了，昱殿下……屬下的意思是，他會平安抵達遷城的。&rdo;

此言一出，他自己都是一驚‐‐慕容贇跟隨而去的訊息，賀蘭明月直到一天前才知道他的決定，只是來不及多問是豫王的意思或者慕容贇自行要離開。若是前者，他到底去保護高昱，還是要做別的?

高景顯然想到這層，對&ldo;平安&rdo;二字不屑一顧：&ldo;昱兒今年秋天才十五歲。&rdo;

&ldo;殿下真的會是王爺的血脈麼?&rdo;賀蘭明月垂眸，把硯臺往遠了推。

高景道：&ldo;就算是，昱兒也不會認他，今日局面是皇伯父與他母妃一手造就，我做了這個推手。他其實並不感謝我，只是沒勇氣去死。&rdo;

賀蘭明月怔忪，直覺高景把生死看得太輕，高景又道：&ldo;我是得償所願，父皇與皇伯父也有了芥蒂……你那邊如何?&rdo;

&ldo;說清了。&rdo;賀蘭明月簡單道。

高景卻不信：&ldo;豫王心思深沉，會簡單放你在我身邊?&rdo;

賀蘭明月略一點頭：&ldo;以後殿下會明白。&rdo;

饒是個蠢人，也聽出話裡有話，賀蘭明月下不了決斷，故而說不出口。高景注視他良久，目光發亮，最終重回到了紙上那團墨跡。

他揉皺了那張紙，擱筆起身：&ldo;孤該去給母后請安了。&rdo;

三日後，高景奉皇后手令出宮，前往元府探望已出嫁有些時日的高樂君。

此前因為宮變和服毒，他錯過了元嘆次子的生辰宴，而宮內的不愉快也讓原本盛大的儀式變得簡陋。

那元卓邇十七歲便中了進士入朝為官，如今已做到了宗正寺丞，前途無量。原本皇后想將高樂君許配給元卓邇，顧忌到底是庶子，日後再優秀也不可能做元氏的當家人，故而仍舊嫁給了元瑛。只是元瑛生性溫和懦弱，不爭不搶，在編修堂做些撰書的活計，廢寢忘食卻不討好。高樂君出嫁至今，皇室仍怕她受了輕視，此次高景初痊癒，連忙讓他代表皇室前去探望。

元氏不敢怠慢未來儲君，從車馬儀仗停在氣派大門前，便是三步叩首地隆重迎接。

這是高景第一次見到元氏的兩位少爺。論相貌元瑛甚至更英俊些，可他極不自信地含胸縮減，眼神閃躲，倒是不如旁邊的元卓邇風華正茂了。

高景比起前幾年已經很沒了架子，按制與元嘆父子三人寒暄片刻，目光一轉：&ldo;怎不見皇姐來此，是她待得不順心麼?&rdo;

此言一出，元嘆冷汗直流：&ldo;瑛兒，怎麼回事啊?&rdo;

元瑛忙道：&ldo;殿下今日晨起就說不太舒服，兒子不敢勞累殿下，還望恕罪。&rdo;

高景笑了笑：&ldo;無妨，孤去院內看她，好歹來都來了，給姐姐帶的東西還需送到她手頭孤才放心。元大人，帶路吧?&rdo;

元瑛見他與自己說話，應了聲是，側過身讓高景先請。

他走出兩步，忽而一頓：&ldo;明月。&rdo;

&ldo;殿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