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尋微看著他,瀲灩雙眸淚珠滾滾而落,「尋微再大也是師尊的孩子,尋微沒有阿父,沒有阿母,只有師尊。男女有別,可師徒不該親密無間麼?」
「沒有阿父」,四個字如四根針戳中百里決明的心窩。他想起謝岑關那個混蛋,謝岑關拋棄了尋微,讓尋微真的成了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百里決明看她落淚,自己心裡也疼,他舉手投降,「行行行,給你親,別哭了,你愛怎麼親怎麼親。」
謝尋微彎了眉眼,「那師尊閉眼。」
百里決明依言閉上眼。
他的面容仰在陽光下,謝尋微一寸寸端詳他的臉,從鋒利的眉,到高挺的鼻,再到唇珠豐滿的淡色嘴唇。這是他的師尊,他日思夜想的師尊。他的眼眸中染上火焰一樣的熱狂,觸控百里決明的指尖滾燙而微微顫抖。愛情對他來說太淺薄,親情對他來說不夠深入,他要的是一種獨一無二的情感,將他和師尊緊緊綁在一起。師尊每一寸肌膚,每一寸血肉,每一寸骨骼都屬於他。他要與師尊魂魄相依,死生不離。
窗外枝椏搖曳,疏疏落落的影子在他們身上徘徊。天風寂靜,酡紅的合歡花沉醉如飲酒的美人。
在那片花影中,他低下臉,靠近百里決明的嘴唇,進一寸,再進一寸。咫尺相隔的時候,他淺淺嘆息一聲,略略偏了頭,吻在百里決明的嘴角。
百里決明睜開眼,「滿意了?」
謝尋微笑著點頭,「滿意。」
百里決明長嘆一聲,可算把人哄開心了。
「對了,師尊日後若有合心意的娘子,一定要告訴尋微。」她歪著頭,笑容清淺,「我是師尊的徒弟,一定要第一個知道。」
「好好好,第一個告訴你。」百里決明敷衍道。
百里決明把檀木盒子從袖子裡掏出來,「送你個小玩意兒。」
謝尋微開啟木盒,小雞崽蹲在裡頭,眨著黑乎乎的黃豆小眼,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符靈?」謝尋微蹙起細眉。
「對,」百里決明彈她額頭,「這小玩意兒給你養了,幫你找點兒事兒做,別成天想東想西,完了還得我哄你。」他沖小雞崽努努嘴,「給它取個名兒。」
這樣小而脆弱的東西,讓人很有一種碾碎它的慾望。謝尋微垂眸,溫柔地撫摸小雞崽毛茸茸的小腦袋。百里決明看了很高興,他就知道這丫頭會喜歡。謝尋微想了一會兒,笑道:
「我想到了,就叫它百里小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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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關關倒著走,仰頭看橫樑上的彩畫。天都山很大,迴廊曲曲折折,迤邐如紅綢。彩畫上說的是仙門衣冠南渡的故事,據說在數百年前,瑪桑黑教傳入中原,人們不再懼怕死亡,放任惡鬼橫行,北方被一個又一個鬼域佔領,仙門不得已南渡長江,在江左紮根。後來是姜氏祖先首倡滅鬼興道,仙門復興。大宗師無渡北上清除鬼域,收伏惡鬼,人間才恢復安寧。
後背撞到個硬梆梆的東西,穆關關仰起頭,正對上穆知深鐵灰色的眼睛。他的眸色很少見,是鐵鏽一樣的灰黑色,他的目光也如冷鐵一樣冰涼,對上他的目光,彷彿在觸控一把寒凜凜的刀。
穆關關並不慌張,嫣然一笑,「知深哥哥!」她轉過身來,往後稍退了點兒,兩人的距離還是很近,她抬手撩了下髮絲,短短一截花香從袖隴裡飄出來。她眨了眨眼睛,「你還不認識我吧?我是陽夏來的,咱們倆算堂兄妹。你叫我關關就好啦,『關關雎鳩』的關關。」
「不要叫我哥哥,我和你不熟。」穆知深的眼睛裡沒有表情,「退後。」
「哦。」穆關關吐了吐舌頭,往後退了一步。
「不夠,繼續退。」
穆關關又往後退了一步。
「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