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西平,你怎麼還不去休息?”隨著叫聲,急促的腳步聲下樓來了。
白蕙略一沉思,放開了西平的手。
但此時西平卻彷彿什麼也聽不到似的,反而起身一把抓住白蕙的胳膊,聲音嘶啞地說:“你……相信我……”
腳步聲已到客廳門口,白蕙下決心掙開西平的手,就在方丹出現之前,一轉身從客廳門裡走進後花園中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丁文健父子處於極端的繁忙之中。他們既要料理蔣萬發的後事,又要重新為同業聯盟的事奔忙。因為確有幾個同行業主被蔣萬發的死嚇壞了,表示不願再參加聯盟。
西平比父親更忙,他要認真地追尋兇手,無奈兇手雖然特徵明顯,名姓也知道,但他向警方提出要緝捕二人歸案,卻處處碰壁。事情很清楚,日租界巡捕房在包庇那個名叫龜田的兇手。
西平天天一大早就出門,直至深夜全家都睡下才回來。萬發死後,雙重的自責幾乎把他壓垮。但他畢竟是一個堅強的男子漢,繁忙而沉重的工作負擔倒幫助他的精神得到某種程度的解脫。
白天他全身心地投入各類事務之中,極力不去胡思亂想。但每當夜深人靜,躺在床上,他的心就被痛苦撕裂了。他常常一遍遍地呼喚著:“蕙……蕙……”眼前總是浮動著白蕙那可愛嬌美的倩影,默默地呼喚那個他深愛的姑娘。但他又悲痛地感到,白蕙對他來說,已是可望而不可即了。
他幾次想把萬發死前所提出的要求,以及他無可奈何被迫答應的苦衷,告訴白蕙。但他實在沒有勇氣。他知道,白蕙一聽說這些,就會從此遠離他而去。他簡直不敢想象,倘若果真這樣,那麼生活對他還有什麼意義。百般無奈之中,他竟產生出一絲幻想:說不定這只是一場惡夢,說不定會出現什麼奇蹟,那時候他又自由了,又有權利和他的蕙相親相愛地永遠廝守在一起。
但是,他有時又會咬牙切齒地痛罵自己:“你還要讓她矇在鼓裡,昧良心地接受她對你的撫愛,你太自私了!”
於是,每天每天,他既渴盼見到白蕙,又怕見到白蕙。白蕙的身影、笑貌和話語不時闖入他心中,困擾著他。但當白蕙真的站在面前,他又不知說些什麼好。
家中另一個被白蕙所困擾的人,是西平的母親方丹。
偵探事務所把調查結果報告方丹後,方丹讓他們繼續追蹤偵查。她自己也更密切地留意起白蕙來。
她不止一次地瞥見過西平與白蕙在一起時親熱的形狀。每當這時候,她就會心跳加速,臉上象發燒般佈滿紅暈。這跟中國一般的母親似乎不大相同,但方丹確實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母親。她真怕自己終有一天會控制不住,有失體統地衝過去把白蕙從兒子身邊拉開。
但方丹畢竟又是見過世面的女人。她還是成功地剋制住了自己,而且能做到一點兒不露聲色,照樣對白蕙客客氣氣,恰到好處地掌握著一個高貴的女主人與家庭教師之間應有的分寸。
後來,她接到吳清雲住院的訊息。包打聽還就吳清雲享受的條件和住院費用向她作了分析和提醒。那一天,她幾乎在屋裡踱了整整一夜。強烈的渴望報復的情緒控制著她。雖然她尚無證據可以證明此事與丁文健有關,但直覺告訴她,這件事很難與他無關。多少年來,那個與她有奪愛之仇的女人,在她方丹的視線裡消失了,誰知現在竟然又有人敢完全漠視她的存在,而施惠於那個女人,這是她絕不能允許的。
“那麼好吧,就讓那個與你相關,可以說是錯誤地來到這個世上的人,來替你贖罪吧。何況她還想奪走我的兒子!”
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蠻橫不通的邏輯,方丹卻覺得自己理直氣壯,振振有詞。天下的人,天下的事,就是如此難以捉摸,無可理喻。
當丁文健把蔣萬發臨死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