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他積蓄了一萬五千元。要帶鴕鴕去看醫生,她堅決拒絕了,一疊連聲的說她很好。雖然,她看起來又瘦了些,又嬌弱了一些,她只是說:
“是夏天的關係,每個夏天我都會瘦!”
僅僅是夏天的關係嗎?還是感情的困擾呢?那個“娃娃”如何了?不敢問,不能問,不想問,不要問。等待吧,麻雀低飛過後,總會高飛的。
然後,有一天,她打電話給他,聲音是哭泣著的:
“告訴你一件事,韓青。”她啜泣著說:“太師母昨天晚上去了。”
“哦!”他一驚,想起躺在床上那副枯瘦的骨骼,那乾癟的嘴,那咿唔的聲音。死亡是在意料之中的,卻仍然帶來了陣忍不住的悽然,尤其聽到鴕鴕的哭聲時。自從那次陪鴕鴕去趙培家之後,他們也經常去趙家了,每次師母都煮餃子給他們吃,並用羨慕的眼光看他們,然後就陷入逝水年華的哀悼中去了。而鴕鴕呢,卻每次都要在太師母床前坐上老半天的。“噢,鴕鴕,”他喊:“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要趕去趙家,”她含淚說:“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地方!我還想……見她老人家一面。”
“我來接你,陪你一起去!”
於是,他們趕到了趙家。
趙家已經有很多人了,親友、學生、治喪委員會……小小的日式屋子,已擠滿了人。韓青和鴕鴕一去,就知道沒什麼忙可幫了。師母還好,坐在賓客群中招呼著,大概早就有心理準備,看起來並不怎麼悲傷。趙培的頭髮似乎更白了,眼神更莊重了。看到鴕鴕,他的眼圈紅了,拉住鴕鴕的手,他很瞭解的、很知己的說了句:
“孩子,別哭。她已經走完了她這一生的路!”
鴕鴕差一點“哇”的一聲哭出來,眼淚就那樣撲簌簌的滾落下來了。她走進去,一直走到靈前,她垂下頭來,在那老人面前,低語了一句:“再見!奶奶!”趙培的眼裡全是淚水了,韓青的眼裡也全是淚水了。
從趙家出來,他們回到韓青的小屋裡。鴕鴕說:
“韓青,我好想好想大哭一場!”
“哭吧!鴕鴕!”他張開手臂。“你就在我懷裡好好哭一場吧!”她真的投進他懷裡,放聲痛哭起來了,哭得那麼哀傷,好像死去的是她親生奶奶一般。她的淚珠像泉水般湧出又湧出,把他胸前的襯衫完全溼得透透的。她聳動的、小小的肩在他胳膊中顫動。她那柔軟的髮絲沾著淚水,貼在她面頰上……他掏出手帕,她立刻就把手帕也弄得溼透溼透了。他不說一句話,鼻子裡酸酸的,眼睛裡熱熱的,只是用自己的雙臂,牢牢的圈著她,擁著她,護著她。然後,她終於哭夠了,用手帕擦擦眼睛她抬起那溼溼的睫毛看著他,啞啞的說:
“我忍不住要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亡。我真不能相信,她前兩天還拉著我的手唸叨著,這一刻就去了,永遠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不知道死亡是什麼,但是,它是好殘忍好殘忍的東西!它讓我受不了!”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牽到床前去。拉平了被單,疊好了枕頭,他把她扶到床上,勉強她躺下來。因為她哭得那麼累了,因為她的臉色那麼蒼白,因為她那樣嬌嬌嫩嫩,弱不勝衣的樣子。他讓她躺平了,拉了一張椅子,他坐在她的對面,仍然緊握著她的手。“記得上次在海邊,我告訴你我家對面那位老婆婆的故事嗎?”他柔聲問。“是的。”她看著他。“她也去了。”他低語。“生命就是這樣的!從有生命的那一天,就註定了要死亡。你不要傷心,真的,鴕鴕。人活到該去的那一天,就該去了。太師母已經享盡了她的天年,她已經九十幾歲了,不能動,不能玩,不能享受生命,那麼,她還不如死去。這種結束並沒有不好,想想看,是不是?她已經年輕過了,歡樂過了,生兒育女過了,享受過了……什麼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