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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一開始還比自己矮上一點,後來很快和自己並肩,再到後來高出了自己一個頭。

他的面容從稚嫩到青澀,邁過了少年情竇初開的尷尬年紀,在一片血紅色的夕陽下張著嘴對自己說什麼,聽不清聲音,大概是因為風太大了,景昀卻忍不住心臟抽疼,微微動了動僵硬的手指,緊緊摳住了身下被雨水浸溼的泥土。

然後夢境又換成了大紅燈籠,視窗上貼著剪紙的雙喜,族人祝福的聲音,鞭炮齊鳴。自己在人群裡飛快地穿梭,拉著好兄弟齊笙挨個吃流水席宴的每一道菜,直到龍翎無奈地找到自己。

那一晚兩人年少,說是洞房其實什麼也沒做。龍翎好像跟自己說了什麼,拉著自己的手,向來沉穩早熟的臉上帶著一些忐忑,而自己喝醉了,迷迷糊糊的,只由他拉著傻兮兮地笑。

再後來,兩人經歷了很多很多事,有些事想不起來了,有些事卻清清楚楚地記著。他記著那人揹負的重量;他記著那人太過護著自己,有危險的地方從不允許自己涉足;他記著那人三十歲壽辰時抱著自己爬上一族裡最高的那棵樹,兩人在樹枝椏上像幼時那般坐了一整宿,第二天虎族和龍族漫長的戰爭開始,他們幾乎一年才見一次。

再後來……

景昀覺得夢醒了,他抓著泥土的手顫抖著,因為太過用力,手指被泥土裡藏著的石頭刺破,血滲透進土裡景昀卻毫不在乎。他無神地看著陰霾的天空,山谷間只餘自己一人抽泣的聲音。

他從來不哭的。

哪怕被揍斷了鼻樑,哪怕經受斷骨之痛,哪怕為了救龍翎去了半條命,養了兩年身體才逐漸恢復,他從來沒哭過。

否則,對不起提摩這個名字。

可現在他卻哭得像個孩子,他寧願溺死在曾經的回憶裡,也不想面對殘忍的現實。

龍翎死了。

為了拉掉下懸崖的自己一把,背對敵人,被一劍狠狠捅穿了胸口。景昀從不知道自己還能發出那麼可怕的哀嚎,他想抓住他,卻因為一路奔逃渾身早已沒了力氣,龍翎的眼神渙散,手裡的勁一鬆,他便從懸崖上跌落下去。

失去意識前最後一眼,是龍翎趴在懸崖邊發出絕望的怒號,響徹天地。

為什麼自己還沒死?景昀呆滯地想,他們約好的,生死不離。

或許是崖上參差不齊的樹枝減慢了自己下落的速度,但景昀從逐漸恢復感知的身體察覺到,自己的雙腿已經毫無知覺了。

大概是斷了,這山谷下靜悄悄的,也不會有人發現自己。

大雨過後,半夜,景昀發起了高燒。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大概一天,大概兩天。

他動彈不得,也完全不想動彈,除了手指還能動一動,其他部位在一兩個時辰後也慢慢失去了所有知覺。

景昀在回憶的夢境裡沉沉浮浮,太陽昇起又落下,有鳥兒停在他的頭上稀奇地看著這個生物,偶爾有蛇爬過,卻彷彿看不見他,從他身側緩緩遊走了。

至第五日,景昀突然有一瞬腦子特別清醒。他突然覺得不甘心,突然覺得與那人二十餘載的日子太過短暫,短暫到仔細數起來,滿腔都是悔恨。

如果有來世,如果真的有……

景昀看到山谷上方滑過一隻大鳥,它盤旋著,發出一聲哀鳴。

景昀睜著眼睛,卻什麼都看不到了,不過片刻功夫,他停止了呼吸。

……

有人在距離很近的地方說話,朦朦朧朧的像罩了一層紗,聽不清楚。

他還活著嗎?景昀茫然又不解,為什麼他還沒死?

既然摔不死,就自盡。

景昀想著,用手指在地上摳來摳去,想要找一塊鋒利的小石,用來劃破喉嚨。

可石頭沒摸著,手卻被一雙溫暖乾燥